“多……多谢道……道友救命之恩!”张老三声音嘶哑干涩,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胸前的伤口,疼得他额头青筋直跳。旁边的李疤瘌更是艰难地想要抱拳行礼,但刚一抬手,肩头就立刻又涌出鲜血。
许星遥挥了挥手,一股柔和的灵力托住两人:“举手之劳,二位道友不必如此拘礼。”
张老三和李疤瘌虽然被打断了行礼动作,但依旧微微躬着身子,目光低垂,不敢直视许星遥。
“你们是船帮的人?”许星遥开门见山,声音平淡地问道。
“是是是!”张老三连忙点头,不敢有丝毫怠慢,“在下张老三,这是我兄弟李疤瘌,我们都是龙江会的,平日里就在浮珑海府跑跑船,干些押运护卫的差事,混口饭吃罢了。” 他语气谦卑,迅速表明了身份。
“鬼刃岛的人,为何追杀你们?” 许星遥的目光扫过地上鬼刃岛修士的尸体,接着发问。
这次是李疤瘌强忍着伤痛,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恐惧,开口道:“道友,这群鬼刃岛的杂碎,简直不是人。他们是在清场,想把我们这些鬼刃岛之外的人,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清场?”许星遥眼神一凝。
“对!就是清场!”张老三喘着粗气,眼中带着血丝,恨恨地补充道,“道友您应该也知道,这万骨天墟的消息传开后,浮珑海府周边,还有更远区域听到风声的大小势力、散修都涌了进来。刚开始几天还好,虽然也免不了争斗死人,但总还算有点不成文的规矩。鬼刃岛就算再心有不甘,也不敢太过分,没有明目张胆地下死手清剿。”
他顿了顿,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声音也低沉下来:“可是……大概从两天前开始,情况就全变了。有人看到几道极为恐怖的气息,冲进了这片城池废墟最中心的位置。那威压……隔得老远都让人喘不过气!据说……据说都是涤妄境的大修!”
“涤妄境?”许星遥心头一凛。果然,真正的强者早已深入核心。
“是啊!”李疤瘌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涤妄境的大人物们进去了,我们这些灵蜕境的小虾米,谁还敢不知死活地往中心地带凑?只能在外围这些废墟里碰碰运气,捡点破烂儿。可就是这样,鬼刃岛这群畜生也不放过我们!他们分成一个个精锐小队,像梳篦子一样,在这城池外围反复扫荡!只要不是他们鬼刃岛的人,不管你是散修还是哪个势力的,全都格杀勿论!我们亲眼看到好几个一起进来的兄弟,被他们围住,连求饶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就被分尸了!”
张老三心有余悸地点头:“对,他们就是想把所有可能跟他们抢东西的人清理干净我们兄弟俩就是运气背到了家,刚发现一点不值钱的线索,就撞上了他们一个五人小队……要不是道友您及时出手,神兵天降,我们兄弟俩现在……”他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看向许星遥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深切感激。
许星遥沉默地听着,心中的疑惑如同沉入深水的石头,渐渐地愈发凝重。鬼刃岛这也太过肆无忌惮。在没能阻止各方势力冲进骨城之后,为什么还要下如此死手?难道不怕引起其他势力的强烈反弹,甚至联手反击吗?这背后,恐怕不仅仅是独占外围资源那么简单。
“你们可知,进入核心区域的涤妄境修士,大概有几人?都有哪些势力?”许星遥停下心中思绪,又问道。
张老三和李疤瘌对视一眼,都露出茫然之色。李疤瘌挠了挠头,语气中带着歉意:“呃……道友,这……我们这种小角色,哪里能知道得那么清楚?那些大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也只是听到一些零碎的传言,具体有几位,是哪方神圣,实在……实在不敢确定。”
张老三努力回忆着,补充道:“不过,刚才鬼刃岛的那个小头目追杀我们的时候,好像得意忘形地提过一嘴,说什么……‘等鬼獠老祖得了重宝,你们这些杂鱼死也白死’!他还呵斥手下动作快点,赶紧把我们清理干净,别碍了老祖的大事”
“鬼獠老祖?”许星遥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之前在进入骨城的巨大通道处,鬼刃岛的三艘巨舰上各有一名涤妄修士。除了那被玄龟岛主叫破名号的鬼灵老魔,看来这“鬼獠老祖”,就是另外一位了。
他看了一眼张老三和李疤瘌狼狈的样子和身上的伤势,道:“此地不宜久留,随时可能会引来其他巡逻小队。二位道友,还是速速离开此地,寻一处安全所在疗伤要紧。”
两人强撑着身体,再次深深一拜:“大恩不言谢,我们兄弟若能侥幸活着离开这鬼地方,日后定当报答!道友……您保重!” 说完,两人不敢再多做停留,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断壁残垣中。
目送二人离开,许星遥缓缓收回目光,脸上那层刻意维持的平静褪去,露出其下凝重的冰霜。外围,鬼刃岛正展开血腥残酷的清场绞杀。而城池的中心之地,涤妄境的存在更是让那里成为无法想象的龙潭虎穴。
“中心区……”许星遥的目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骸骨废墟,投向城池最深处那片被浓郁阴煞死气笼罩的区域。
涤妄境的存在,如同悬在头顶随时斩落的利剑。以他灵蜕后期的修为闯入那片区域,无异于蝼蚁试图撼动山岳。九死一生!然而,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恐怕只有那片核心之地,才隐藏着关于这座万骨天墟真正的秘密,以及……离开这座死亡囚笼的可能方法。
“呜……”肩头传来糖球轻微的呜咽声。小家伙将自己缩成一团,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犹豫,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舔了舔许星遥的耳垂。
许星遥心中一暖,冰冷的眼神柔和了一瞬。他伸出手,轻柔地抚过糖球的背甲。不再有丝毫迟疑,周身灵力悄然流转,朝着那阴煞死气最为浓烈的城池核心区域,潜行而去。
脚下的骸骨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许星遥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如同冬眠的寒蛇,只余下最微弱的生命体征在运转。城池核心区域弥漫过来的阴煞死气越来越浓重,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轰鸣。
肩头的糖球异常安静,它伏在许星遥颈侧,鳞片随着呼吸微微翕张,警惕地感知着四周。小家伙之前的伤势已无大碍,但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让它对这片核心区域的恐怖气息感到天然的敬畏和不安。
许星遥全神贯注,灵识仔细规避着任何可能存在的陷阱或鬼刃岛巡逻队。然而,就在他穿过一片空地时,一股强烈的不安突然刺痛了心头。
咻!细微的破空声极其突兀地从侧后方响起。
许星遥浑身汗毛倒竖,体内的灵力本能地就要爆发护体。但电光石火间,他强行压制住了反击的冲动。因为那道破空之物并非实质的杀器,而是一条柔和的灵力丝线。
丝线灵动异常,无视了许星遥收敛的气息,精准地缠绕在他腰间。与此同时,一个慵懒中带着几分好奇的娇媚女声,如同贴着耳廓响起:
“咦?敛息功夫倒是不错嘛。若非姐姐我这手段专破潜踪匿形,还真差点让你溜了过去。”
许星遥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缓缓抬头,循着那灵力丝线的源头望去。
只见在他侧后方约百丈的高空,悬浮着一艘美轮美奂的华丽楼船。这楼船造型优雅别致,表面流淌着珍珠宝光,将周围的阴煞死气和骨粉尘埃都排斥在外。
楼船甲板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由温玉雕琢而成的贵妃榻。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位丽人。
她身着宽大飘逸的广袖流仙宫裙,裙裾如水般流淌在玉榻之上。云鬓高挽,发髻间斜插着一支莹白无瑕的玉簪,簪首镶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深海明珠,与她那双顾盼生辉的剪水双瞳交相辉映。红唇饱满如熟透的樱桃,嘴角噙着一丝带着玩味的笑意。她整个人就像刚刚从深海中采撷而出的绝世珍珠,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华与魅力。
此女正是珍珠岛的掌权者,玄根后期的明珠夫人!
在明珠夫人身后两侧,侍立着两名容貌清丽脱俗的侍女,皆身着淡粉色长裙,气息内敛而浑厚,也有着灵蜕后期的修为。
许星遥方才全神贯注于潜藏的鬼刃岛威胁,将敛气匿踪的法门运转到了自己所能达到的极致,却万万没想到,明珠夫人早已将他锁定。在玄根后期修士面前,尤其对方还拥有如此诡异的锁定秘术,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脑中念头飞转,瞬间权衡了所有利弊。许星遥强行压下心头本能的抗拒,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任由那道灵力丝线牵引着自己。他的身形不再刻意隐匿,轻盈地腾空而起,朝着那艘珍珠楼船飘去。
许星遥刚刚踏上楼船,便立刻感受到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许星遥目不斜视,对着贵妃榻上那位丽人,深深一揖,不卑不亢道:“晚辈许星遥,见过前辈。”
明珠夫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落在甲板上的青年。面容俊朗,身姿挺拔,眼神虽然平静,深处却潜藏着警惕与不屈。面对自己能迅速地压下惊惧,做出最明智的选择,这份心性与定力……倒是不简单。
“咯咯咯……”明珠夫人掩唇轻笑,媚意横生,话语带着一丝亲昵的嗔怪,“小兄弟好生清俊,叫什么前辈呀,都把人叫老了。叫姐姐就好啦。”
许星遥心头一凛,再次躬身,语气恭敬却疏离:“夫人说笑了。夫人修为通玄,德高望重,威震浮珑海府,晚辈岂敢僭越,失了礼数。”
明珠夫人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寻常灵蜕修士,哪怕心智坚定,在她裙下也难免心神摇曳,言语失措。眼前这小子,竟然能如此坚定地抗拒?
有趣!当真有趣!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却收敛了几分刻意的魅惑:“罢了罢了,小兄弟倒是个知礼守节的妙人儿。许星遥?嗯,名字也好听。”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指漫不经心地缠绕着垂落的一缕发丝,“不过,小兄弟竟敢孤身一人往中心区域闯?这份胆色,当真是叫姐姐我喜欢?”
许星遥面上立刻露出苦笑,带着一丝后怕和无奈:“夫人谬赞了。晚辈不过是侥幸摸索进来,又运气好些,避开了几波鬼刃岛的清场队伍。本想在外围寻些机缘,却不小心误入歧途,越走越深……如今已是进退维谷,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看能否寻到一条生路罢了。”
“哦?误入歧途?”明珠夫人挑了挑精心描绘的黛眉,尾音拖长,“既是误入歧途,又进退维谷……那不如,跟姐姐我合作一番如何?姐姐这里,或许就有你想要的生路呢。”
“合作?”许星遥连忙摆手,“晚辈修为低微,恐怕连给夫人牵马坠蹬都不配,如何能入得了夫人的眼?与晚辈合作,恐怕有失夫人的身份。”
“小兄弟不必妄自菲薄。”明珠夫人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往前勾了一下:“姐姐我出门前,可是请高人卜算过的。此行若想顺利取得那件东西,需得寻得一名……嗯,一名敢于独行至此且修为恰好在灵蜕后期的男修同行,方能辟开前路迷障,引动机缘呢。”
许星遥看了看船舱里几名服色各异的年轻男修,清一色的灵蜕后期,恐怕都是她抓来的独行修士。他脸上露出受宠若惊又夹杂着惶恐不安的神色,“夫人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见识浅薄,恐难当此大任,反而坏了夫人的大事,实不敢拖累夫人……”
“拖累?”明珠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微微眯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寒意悄然散开,“小兄弟,你……这是在拒绝姐姐的好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