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昏迷的虚无，而是感知被剧烈冲击后暂时的封闭。冰冷、潮湿、以及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潮水般缓缓将他意识的碎片重新拼凑起来。
林风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摇曳的幽绿色光芒。空气不再充斥着污水的恶臭和化学品的刺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泥土、苔藓和微弱臭氧的气息，还有……某种草药的清苦味道。
他躺在一张铺着干燥兽皮的简陋床铺上，身上盖着某种粗糙但厚实的织物。左肩和体内原本撕裂般的剧痛减轻了许多，被一种清凉麻木感所取代，似乎被敷上了草药。虚脱感依旧强烈，能量回路空空如也，但至少不再恶化。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低矮的、天然形成的岩石洞穴，洞壁镶嵌着几块散发着柔和幽绿光芒的苔藓或晶体，提供了照明。洞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除了他躺的床铺，只有一个粗糙的石臼和一些晾晒的草药。洞口被一张编织而成的、类似藤蔓的帘子遮挡着。
这里是……地下遗民的居所？他们救了他？
记忆如同碎片般回流：通风塔的绝命逃亡，“猎犬”的围堵，“重熔”武器的恐怖，地底的突然剧震，以及那场失控的爆炸……
他竟然活了下来。
洞穴帘子被轻轻掀开，一个矮小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之前见过的那种遗民，穿着拼接的衣物，眼睛在幽绿光线下闪烁着微光。他手里端着一个石碗，里面是墨绿色的、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药汁。
看到林风醒来，他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只是将石碗默默放在床边的石台上，发出一个简单的、带着善意的意念：“喝……恢复……”
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艰难地撑起身体，端起石碗。药汁味道极其苦涩，但流入喉咙后，却化作一股温和的能量流，缓缓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近乎枯竭的能量回路。这药显然不是凡品。
“谢谢……” 他尝试着用意念回应，声音在自己脑海中都显得沙哑虚弱。
那个遗民摇了摇头，意念传来：“‘源’的……意志……我们……只是……执行……”
又是“源”。是那颗巨大的幽蓝晶体在最后关头干预了地底能量，制造了那场震动和爆炸，间接救了他？而这些遗民，是感知到了“源”的意志，或者说感知到了他体内那点“源”的印记，才前来救援？
“外面……怎么样？那些……猎犬？” 林风最关心这个问题。
遗民的意念变得凝重：“钢铁……猎杀者……一部分……毁于……自身的……毁灭之力……一部分……被‘源’的……震怒……吞噬……但……更多的……仍在……上方……搜寻……通道……”
林风心中稍安。三只“猎犬”应该是报销了，但“影武者”绝不会放弃，更大的搜索力量肯定还在上面。地底遗民的存在似乎并未暴露，他们救走自己应该很隐秘。
“这里……安全？”
“暂时……” 遗民回应，“但……你……不能……久留……你的……存在……如同……暗夜……明灯……‘源’的……印记……虽能……庇护……也会……招来……更深的……注视……”
和斗篷遗民、鼠爷一样的警告。这印记是福也是祸。
“我……需要……离开。” 林风陈述事实。
遗民点了点头，似乎早就知道。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一段更复杂的意念传来：
“离开……的路……有一条……但……危险……” “通向……旧日……‘挖掘场’……那里……曾有……通往……地面的……古老……升降井……” “但……‘挖掘场’……已被……废弃……很久……有……‘源’的……愤怒……残留……也有……‘钢铁猎杀者’……的……巡逻队……” “那是……离开……最近的……路……也是……最危险的……路……”
旧日挖掘场？升降井？这地底之下，似乎埋藏着比想象中更多的秘密。
“没有……其他……选择？” 林风问。
遗民摇了摇头：“其他……路径……更长……更绕……同样……布满……危险……且……出口……可能……已在……‘猎杀者’……监控之下……”
看来，只有这一条险路了。
林风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药力在体内慢慢化开，恢复着一丝力气。他看了一眼洞外无边的黑暗，问道：“我……需要……准备什么？”
遗民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他走到洞穴角落，拿起一个用兽皮和绳索制成的简陋背包，递给林风。
“食物……水……草药……地图……” 他的意念扫过背包里的东西，“还有……这个……”
他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了一个用细绳穿着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幽蓝色晶体碎片。那碎片散发着微弱的、但与地下那颗巨大“源”核同源的能量波动！
“带着它……靠近‘源’的……造物……或……愤怒之地……它会……发出……微光……指引……警告……” 遗民将晶体碎片放入林风手中，“但……切记……光芒……也可能……吸引……不好的……东西……”
又是一把双刃剑。
林风郑重地接过晶体碎片，将其紧紧握在手心。一丝微弱的、清凉的能量从中流入体内，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谢谢。” 他再次真诚地道谢，这一次不再仅仅是为了救命，也是为了这份馈赠和指引。
遗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休息……恢复……时间……不多……”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洞穴，留下林风独自一人。
林风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嚼着遗民留下的某种口感坚韧但能快速补充体能的根茎食物，慢慢恢复着力气。他拿出那块小小的晶体碎片，在幽绿的光线下仔细端详。
碎片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奥秘。这就是“源”的碎片？那些遗民世代守护的，就是这种力量？
他将意念沉入体内，尝试着去沟通丹田处那一点“源”的印记。
这一次，或许是身处地底靠近“源”核，或许是得到了实物碎片作为引子，或许是伤势好转，他的意识竟然轻易地触碰到了那一点幽蓝。
嗡——
一种远比之前清晰、宏大的意念回响，并非具体的语言，而更像是一种情绪的洪流、一幅幅破碎的画面，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荒芜的大地，巨大的星体悬于天际……幽蓝色的晶体如同山脉般生长……一些模糊的身影在晶体周围顶礼膜拜……然后是剧烈的爆炸、崩塌、黑暗……悲伤与愤怒的情绪如同实质般蔓延……最终，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地心深处那孤独的、持续搏动的嗡鸣，以及少数幸存下来、逐渐适应黑暗、誓言守护的遗民……
画面破碎而混乱，却带着令人灵魂震颤的真实感。
这是……“源”的记忆碎片？还是这颗星球某个被遗忘纪元的历史？
那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即便只是碎片，也让林风感到一阵心悸。这就是地底能量偶尔会暴动的根源？
他还想感知更多，但那宏大的意念却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那一点微弱的印记和手中碎片的冰凉触感。
但这一次短暂的连接，却让他对“源”、对这片地下世界、甚至对自身的“催化剂”和能量压缩理论，都有了某种模糊的、全新的认知。
“催化剂”的能量特性，似乎与“源”的能量有着某种极细微的、但本质上的相似？难道“导师”的能量压缩理论，其源头竟与这地下的古老存在有关？
无数的线索在脑海中交织，暂时还得不出答案。
他收起碎片，闭上眼睛，全力运转能量，加速恢复。
无论如何，必须先活下去，离开地底。
然后，去揭开这一切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