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威胁朕?”夏元帝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臣妾不敢。”她抬起眼帘,目光澄澈如秋水,“只是,阿樱腹中怀着的是大夏皇嗣,是您的亲孙儿。天牢阴寒刺骨,秽气弥漫,臣妾身为皇祖母,于情于理,都理当在身边照拂。”
看着她眼中那抹的决绝,夏元帝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细针骤然刺入,带来一阵剧痛,眼前的重影似乎也晃动了一下。
贤妃已快步上前,在云皇后身旁,噗通声跪下:“陛下!您这么糊涂了?这可是月姐姐!您如今竟要为了几句直言,将她打入那不见天日的牢狱?!”
夏元帝眸光一沉:“怎么,贤妃?你平日不是一心向佛,紧闭宫门,号称不问世事吗?”
贤妃被他这话问得喉头一哽。
她哪里是真的一心向佛?
不过是寻个由头关起宫门,图个逍遥自在,躲清静罢了。
她索性心一横,扬起下巴,破罐子破摔道:“反正,姐姐去哪,臣妾便去哪。陛下既然要将姐姐打入天牢,那便将臣妾一并关进去吧!我们姐妹也好做个伴!”
“贤妃!”
楚司璟立刻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地打断她,义正辞严地呵斥道:“父皇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即是圣旨!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此顶撞父皇?!”
夏元帝目光缓缓转向二人,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顺着楚司璟的话音,木然宣判:“行!朕便成全你们。云皇后、贤妃言行无状,以下犯上…即日起,一起打入天牢,静思己过!”
殿内一片哗然。
历来宫妃失仪最多禁足思过,或是打入冷宫,何曾有过因直谏便被投入天牢的先例?
陛下这是怎么了?
云皇后倏然抬头,眼中尽是痛楚与心寒。
贤妃更是愕然失色,朱唇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陛下!”
夏忠国,夏长风,沈知鸢大步走了出来,齐齐跪在地上。
夏忠国脊梁挺得笔直,重重抱拳:“臣夏忠国,以项上人头与护国将军府的声誉担保!臣的女儿夏樱,心中装的是家国大义,手中救的是黎民苍生!她素来行事光明磊落,何须用这等阴私手段,对付两个内宅妇人?!请陛下明察!”
夏元帝眼底混沌翻涌,厉声打断:“夏忠国!连你也要忤逆朕吗?!”
“臣只是实话实说,不忍见陛下受蒙蔽,铸成大错!若陛下执意认定臣女有罪,非要将其打入天牢若陛下执意认定臣女有罪,非要将其打入天牢……”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以头触地,发出沉闷一响,“那便请陛下准许,由臣这个做父亲的,代女受过!所有罪责,臣一力承担!”
夏元帝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怒喝:“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夏忠国毫无惧色,依旧昂首。
“好!好!好一个甘愿领受!”
夏元帝额头青筋暴跳,理智仿佛已被那无名邪火彻底吞噬。
他猛地一挥袍袖,声音嘶哑如裂帛,“来人!给朕将夏忠国一并……”
“陛下三思啊!”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那些观望中的朝臣再也按捺不住,踉跄出列,扑跪在地。
一时间,整个殿内被一种悲壮而紧张的气氛笼罩,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陆羽棠眉头紧皱,在永宁长公主耳边低语:“娘,我觉得皇舅舅不对劲!言辞颠倒,判若两人!”
永宁长公主目光扫过神色异常的夏元帝,又看了眼始终镇定自若,仿若运筹帷幄的夏樱和楚宴川。
“嗯…不过,应该难不倒他们夫妻。”
忽然,一直保持沉默的夏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转头看向楚宴川,一个细微的眼神间已传递了千言万语。
楚宴川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戏谑:“阿樱,救救老头儿吧!我怕他明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夏樱在心里轻笑,何止是孤家寡人?
怕是要追妻火葬场!
“放心。”
刚才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用意念通知空间的春明与景和将解药配好了。
无人察觉之际,一架精巧的机械苍蝇自她身后悄然升起,振翅飞向御座。
它在夏元帝头顶盘旋片刻,腹部的机关悄然开启,细密如雾的药液无声喷洒。
一股清冽如山泉的气息悄然沁入心脾,夏元帝浑浊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他抬手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方才发生的种种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那些不受控制说出的话语,那些荒唐的决断……
顿时如同拨开迷雾见月明。
他猛地转头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
最终落在云皇后脸上,只见她眼眶泛红,往日温存的目光此刻只剩疏离的决绝。
贤妃更是毫不掩饰地怒视着他,那眼神活像是在看一个薄情寡义,昏聩不明的负心汉!
夏元帝心里一个咯噔!
他何等精明,瞬间明白了自己方才的异常从何而来。
狗东西!
竟然将这种下三滥的腌臜手段用到朕身上来了!
若不是为了钓鱼执法,一次性拔除宫中那些深藏的暗桩,他早就将这个包藏祸心的野种无声无息地处置了!
而此时,完全沉浸在亢奋中的楚司璟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他迫不及待地继续进言:“父皇,夏樱胆敢在后宫行凶,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儿臣以为,太子纵容妻室,管教无方,难辞其咎!根本不配入主东宫!”
“臣附议!”
“陛下圣明!”
平安侯段思尧与吏部侍郎姜勉当即跪地附和,声音在殿内回荡。
“哦?”
夏元帝眼底寒光一闪,语气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玩味,“那依你之见,谁更合适入主东宫?”
楚司璟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强压下几乎要溢于言表的狂喜与得意,故作谦卑地垂下头:“父皇,东宫之位关乎国本,关系重大,理应择贤德而立。儿臣见识浅薄,实在…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
夏元帝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陡然拔高。
砰!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抓起案上那只青瓷茶盏,臂膀一挥,朝着楚司璟的脑袋狠狠掷去!
那茶盏去势极猛,裹挟着凌厉的风声!
楚司璟还沉浸在太子美梦之中,根本猝不及防,只听得一声脆响,瓷片在他额角应声碎裂!
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泼了他满脸,鲜血顺着眉骨汩汩涌出,与褐色的茶汤交织成触目惊心的痕迹。
楚司璟被打懵了!
“父、父皇…为何打儿臣?儿臣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