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演武场上,那一片由血肉与碎骨构成的烂泥,是这片死寂的源头。
周奎。
内院排名第三的“霸拳”。
就这么没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撞,没有气血之力的比拼,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攻防回合。
只是一触。
然后,崩溃。
之前所有的喧嚣与期待,所有的轻蔑与算计,都被这一拳,彻底打成了齑粉。
叶惊鸿缓缓收回拳头,骨节上,不见半分血迹,干净得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甚至懒得再看一眼脚下那滩已经分不清人形的东西。
问题,解决了。
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那九张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扭曲的脸,最终,落在了为首的萧长歌身上。
仿佛在说。
下一个。
萧长歌的心脏,猛地抽紧。
他手中那柄尚未出鞘的古剑,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哀鸣。
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一种被冒犯的,源自剑道本源的战栗。
对方的眼神,依旧是虚无的,漠然的。
可这一次,萧长歌从那片虚无之中,读懂了一丝新的东西。
一种审视。
一种……评估。
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匠人,在打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判断它是否值得自己出手。
这种感觉,让萧长歌这位被誉为“剑痴”的武道院首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和他引以为傲的剑,竟然成了被评估的对象。
就在这时,叶惊鸿的脑海中,时间仿佛被拉回到了数日之前。
冠军侯府,后院。
那封由陆青阳送来的,来自皇家武道院的“信”,正静静地躺在石桌上。
黑檀木的盒子,散发着冷硬的光。
老管家和一众仆役跪伏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京城的风暴,终于以一种最正式,也最无可避免的方式,拍在了侯府的大门上。
叶惊鸿的指尖,在盒身上轻轻划过。
他的感知,早已穿透了木盒,看到了里面那张由云纹锦帛书写的战书。
看到了战书背后,那一张张年轻而骄傲的脸。
看到了他们身后,那座金銮殿中,龙椅之上,那双充满了试探与忌惮的眼睛。
皇帝的笼头。
用整个大夏王朝最耀眼的天才,最锋利的新血,来编织的笼头。
想用他们来试探我的深浅?
想用他们来消磨我的锐气?
想用他们来告诉我,这天子脚下,终究是你们的规则说了算?
叶惊鸿的内心,没有半分波澜。
他只是觉得,这种方式,很低效。
也很吵。
“来人。”
他的声音,打破了庭院的死寂。
“去京城最好的百兵坊,给我打造一百柄长剑。”
老管家猛地抬头,脸上满是困惑与不解。
“侯……侯爷,府库之中,神兵利器无数……”
“不必。”
叶惊hong打断了他。
“一百柄,重量、长度、材质,必须分毫不差。”
“最普通的精钢即可。”
命令下达,无人敢再多问。
第二日,一百柄崭新的,毫无特色的精钢长剑,整齐地排列在了后院的兵器架上。
叶惊鸿摒弃了之前修炼的所有武技。
拳、枪、身法……他将这一切暂时封存。
他从架子上,取下了第一柄剑。
然后,他开始了最基础的练习。
拔剑。
刺剑。
劈剑。
撩剑。
收剑。
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却也笨拙得像一个初学者。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重复‘基础剑法’动作,天道酬勤系统激活!】
【基础剑法熟练度+1!】
【基础剑法熟练度+1!】
系统面板上的数字,开始以一种稳定的频率跳动。
侯府的仆役们,远远地看着。
他们的侯爷,疯了。
第一天,他从清晨到日暮,挥剑上万次。汗水浸湿了他脚下的青石,手臂肿胀得如同常人的大腿。
第二天,他没有停。挥剑的速度,更快,更稳。手臂的肿胀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坚硬的肌肉线条。
第三天,他依旧没有停。
挥剑的破空声,成了侯府中唯一的声音。
那声音,从最初的驳杂,变得越来越纯粹,越来越锐利。
仆役们不敢靠近后院,那无形的剑风,已经能割破他们的皮肤。
时间失去了意义。
日升,月落。
他手中的剑,换了一柄又一柄。
精钢打造的长剑,在他手中,仿佛成了脆弱的木棍,往往在挥出数十万次后,便会因为无法承受那股纯粹的力量而崩解。
兵器架上的新剑,一柄柄减少。
墙角的断剑,堆成了一座小山。
千万次。
亿万次。
系统面板上,【基础剑法】的熟练度,早已突破了一个凡人无法想象的极限。
终于,在应战之日的前一夜。
当他手中的第九十九柄剑,也化作碎片时。
他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整个世界,在他的眼中,都变了。
不再是亭台楼阁,不再是草木砖石。
世界被分解成了无数最基础的,最本源的线条。
那是万物的“可斩”与“不可斩”之线。
一片落叶,飘下。
他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片落叶。
可那片落叶,在距离他三尺之外的空中,无声无息地,分成了两半。
切口平滑如镜。
【叮!】
一声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如同大道之音的提示,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恭喜宿主!‘基础剑法’已臻至化境,领悟武道真意!】
【技能‘基础剑法’,晋升为‘神·基础剑法’!】
【你已触及‘剑’之本源,世间万法,在你眼中,再无秘密可言!】
叶惊鸿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却又干净分明的手掌。
他对于剑的理解,已经超越了世间所有的剑谱与秘籍。
他达到了一种返璞归真的“道”的层面。
他甚至不需要剑。
一草一木,皆可为剑。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演武场上,那刺骨的死寂,被一声清越的龙吟,彻底撕裂。
锵——!
萧长歌的剑,出鞘了。
那是一道光。
一道快到极致,冷到极致,也骄傲到极致的光。
剑光映照着他那张俊美却冰冷的面容。
“你的拳,很强。”
萧长歌开口了,声音如同他手中的剑,不带半分人间烟火。
“但武道,不是只有蛮力。”
“今日,我用剑,来让你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同一缕青烟,直接出现在了十丈擂台之上。
他持剑而立,衣袂飘飘,整个人与那座冰冷的擂台,构成了一副完美的画卷。
一股无形的剑意,从他身上散发开来,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观礼台上的众人,感觉自己的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那些武道院的弟子,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首席!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风范!
“冠军侯,可敢上台一战?”
萧长歌的声音,居高临下,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叶惊鸿的目光,扫过他,扫过他手中那柄光华流转的宝剑。
然后,他转身,走向了演武场边缘,那专为此次比试准备的兵器架。
架子上,刀枪剑戟,琳琅满目,每一件都非凡品。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
他们想看看,这个只会用拳头的莽夫,会选择什么样的兵器,来应对萧长歌这神鬼莫测的剑法。
叶惊鸿的脚步,停在了一排长剑之前。
他没有去看那些镶金嵌玉,一看便知是神兵的宝剑。
他的手指,从一柄柄华丽的剑鞘上划过,最终,停在了一柄最不起眼的,通体乌黑,没有任何装饰的铁剑之上。
那是一柄制式的,甚至有些粗糙的练习用剑。
在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目光中。
他握住了那柄剑。
然后,将它抽了出来。
嗡——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剑柄的一瞬间。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没有惊人的气势爆发,没有内力的汹涌波动。
什么都没有。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从高坐观礼台的王公贵胄,到擂台之上持剑而立的萧长歌,再到演武场外围的普通弟子。
每一个人的心脏,都毫无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叶惊鸿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手握着那柄最普通的铁剑。
可他整个人,仿佛与那柄剑,与这片天地,都融为了一体。
他就是剑。
剑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