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风裹挟着细碎的议论声,像藤蔓似的缠上高圆圆的脚踝。她攥着笔的手指泛白,耳根却烧得滚烫——那些关于“情书被拒”的流言像被泼了油的火星,从教室后排的窃窃私语,到走廊里擦肩而过时的挤眉弄眼,不过半天的功夫,已经烧得满城风雨。
“听说了吗?高圆圆给尹书恒递的纸条,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我瞅着尹书恒那表情,八成是没看上她吧……”
高圆圆猛地抬头,视线撞进前排同学转过来的、带着探究与戏谑的目光里,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发紧。
那明明只是张写着“一句玩笑话”的草稿纸,怎么就变成了人人津津乐道的“求爱信”?她气得指尖发抖,抓起桌上的橡皮就想扔过去,却被后桌轻轻拽了拽衣角:“算了,越闹越说不清。”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厉害,尹书恒捏着笔的手在练习册上悬了许久,一道题也没解出来。前排的议论像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转,他能清晰地捕捉到“高圆圆”和“没看上”这两个词,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烦躁。他转头时,正撞见高圆圆红着眼圈低头的模样,那瞬间的委屈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下课铃刚响,尹书恒“啪”地合上练习册,在全班骤然安静的注视下走上讲台。他个子高,站在讲台上时阴影能罩住小半块黑板,声音穿过短暂的寂静:“都别瞎猜了。”
教室里的呼吸声仿佛都停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藏不住好奇的脸:“高圆圆递纸条,是问我数学题。第三道大题,辅助线用了反证法。”
话音落下的瞬间,教室里掀起更细碎的骚动。有人挑着眉撇撇嘴,显然觉得这辩解太苍白;有人偷偷往高圆圆那边瞟,眼神里多了几分“护着你呢”的暧昧。
王国庆不死心,追问着“那你怎么当时不吭声”,被尹书恒冷淡淡的一句“没来得及”堵了回去。
高圆圆坐在座位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了一下。她原以为他会像班里其他男生那样,乐见其成地看着这场闹剧,却没想他会站出来,用最直白的方式撕开那些流言。
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落在尹书恒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她忽然觉得,那些烧得她无地自容的议论声,好像没那么刺耳了。
前两排的洛夏却只是转着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浅浅的圈。她的目光掠过讲台前的尹书恒,又落在高圆圆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眼底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上辈子的这件事情,流言可比现在离谱多了。有人说高圆圆为了追尹书恒,在他自行车筐里塞了亲手织的围巾;有人说尹书恒把她堵在楼梯口,说“别再烦我”。那些添油加醋的戏码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到读高中时,高圆圆真的喜欢上了尹书恒,真的给尹书恒写了一封情书,悄悄夹到了尹书恒的课本里。
这一次,尹书恒置之不理,看见高圆圆就躲,而高圆圆却想方设法接近尹书恒。
而尹书恒被缠得没了耐心,在操场上对她吼出“别再跟我说话”时,洛夏就站在篮球场的看台上,把他眼里的厌烦看得一清二楚。
后来呢?后来尹书恒好几天没理她,总说“心烦”,他们攒了半个月的电影票,最后也没能一起走进影院。
洛夏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视线拉回眼前的习题册。笔尖落在“反证法”三个字上,她忽然勾了勾唇角——至少这一次,尹书恒没让那些流言,长成会刺伤谁的模样。
洛阳倚在走廊栏杆上,看着刚从讲台上下来的尹书恒,嘴角噙着点促狭的笑,悄悄在尹书恒耳边说:“我说尹书恒,你可别嘴硬。高圆圆那姑娘确实不错,成绩拔尖不说,模样也周正——虽说算不上肤如凝脂吧,那眉眼俏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你真就没半点想法?”
尹书恒正低头翻着练习册,闻言抬眼瞥了他一下,冷峻的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对这些评头论足起来了?”他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声音沉了沉,“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瞎传,平白污人清白。”
“哟哟哟,‘看不惯’?”洛阳拖长了调子,往他肩上拍了一把,“这英雄救美得够及时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早就串通好演这出呢。”
“你闭嘴吧!”尹书恒被他说得耳根发烫,伸手推开他的胳膊,语气里带上了点恼羞成怒的意味,“赶紧做题去,再胡扯信不信我告老师你上课走神?”
洛阳笑着躲开,却也识趣地没再逗他,转身回了座位。
教室后排,高圆圆握着笔的手轻轻动了动。她眼角的余光偷偷掠过高处的座位,正撞见尹书恒低头蹙眉演算的侧脸,阳光顺着窗棂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心里那点感激像温水似的漫开来,她悄悄攥紧了笔——不能再让这些流言影响到谁了,她得更努力些,用成绩和沉稳堵住那些闲言碎语。
洛夏坐在靠窗的位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尹书恒泛红的耳根,洛阳促狭的笑,还有高圆圆悄悄挺直的脊背,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圈圈不一样的涟漪。她笔尖在草稿纸上轻轻点了点,嘴角漫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这一世的轨迹,果然已经偏了方向。未来会怎样还说不准,但至少此刻,空气里没有上辈子那种剑拔弩张的紧绷,反而多了点少年人特有的、带着青涩的张力。
放学铃响时,高圆圆攥着书包带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在教室门口拦住了正要离开的尹书恒。她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尹书恒,今天……谢谢你。”
尹书恒脚步一顿,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指尖蹭过发烫的耳垂:“没事,本来就是他们瞎传,跟你没关系。”
“不,都怪我,”高圆圆连忙抬头,眼里带着点歉意,“不该上课给你递纸条的,太冒失了。”
尹书恒却忽然收了那点不自在,眉头微微蹙起,语气淡得像淬了层薄冰:“以后别这样了。我们这个年纪,男女有别,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这句话像盆冷水,“哗”地浇在高圆圆心上。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刚涌上的感激和羞怯僵在原地,转而变成一阵难堪的滚烫。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教室,书包带在背后晃得厉害,像是要甩掉这份突如其来的窘迫。
尹书恒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和洛阳一起走出了教室。
夕阳把走廊的影子拉得很长,洛夏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半拍。她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尹书恒这性子,还是这么直来直去得有点伤人。只是这一次,高圆圆的背影里没有上辈子的委屈和执拗,倒像是带着点被刺痛后的倔强。
或许,这样也不错。她想。至少,没有朝着更糟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