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者”的身影，在混沌中缓缓凝实。他不像联盟的执行官那样冰冷，也不像深渊的魔神那般贪婪。他就是一堆行走的法条，一尊由“秩序”与“契约”浇筑而成的神像，目光所及之处，连混沌气流的涌动，都仿佛变得有章可循。
“静默期，上市辅导。”杨辰咂了咂嘴，把这两个词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品出了一股官僚主义的陈腐味道。
他本以为，赶走了审计，拉来了投行，接下来就是敲钟上市，迎娶天道，走上人生巅峰。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辅导员”。
“杨辰cEo，根据《混沌市场首次公开募股管理办法》第三千六百七十二条，辅导期内，我将对贵集团的内部治理、财务状况、业务流程进行全方位的尽职调查与合规性梳理。”
监察者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水平线，没有任何起伏。
“我将暂时入驻贵集团的总部，直到我确认，贵集团的每一项运营，都符合‘混监会’的上市标准。”
说罢，他的身影一闪，便直接出现在了金鳌岛信息战略部的中央。
沃德·钱的八条触手瞬间僵直，脑袋上的货币符号直接变成了一个蓝屏死机的错误代码。它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规则”之力，是它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是刻在联盟商业逻辑最底层的源代码。
通天教主皱起了眉，青萍剑发出一声不悦的嗡鸣。他不喜欢这家伙。这人身上那股“万物皆有规矩”的气息，让他想起了元始天尊，而且是症状加重了一万倍的元始天尊。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杨辰脸上倒是挂着热情的笑容，主动伸出手，“监察者阁下，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我这金鳌岛，别的没有，就是灵气管够，风景宜人。您是喜欢东边的观海洞府，还是西边的听潮小筑？”
监察者并没有与他握手，他只是用那双由法理构成的眼睛，扫视着整个信息战略部。
“根据《上市公司工作场所安全与效率管理条例》，贵部的工位布局，存在百分之三十的冗余空间，不利于信息高效流转。人员配比不合理，战斗人员与技术人员的比例严重失衡。还有，那边的茶水间，竟然摆放着先天灵根‘悟道茶树’，这是严重的资产滥用。”
监察者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通天教主身上。
“这位……董事，在办公区域，公然佩戴‘诛仙四剑’这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严重违反了《工作场所安全法》。我建议，应立即将其暂时封存，并对该董事，处以三个混沌日的停职反省。”
“你说什么？！”通天教主火了，诛仙剑阵图瞬间在背后显现，杀气冲天，“你再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连你带你的破规矩，一起给你扬了！”
“检测到董事成员的暴力威胁行为。”监察者面无表情地，在他手腕上的一个光幕上记录着，“内部治理风险，评级上调至‘高危’。”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杨辰赶紧打圆场，把通天教主按回座位，“董事长，别激动，监察者阁下这是在帮我们做‘压力测试’呢。我们是新公司，很多地方不规范，有老师傅来指点，是好事。”
他转头又对监察者笑道：“阁下，我们洪荒民风淳朴，大家平时交流都比较……直接。这诛仙四剑，也不是什么武器，是我们集团的‘企业文化图腾’，用来激励员工，要有敢于‘一剑破万法’的创新精神。”
监察者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他那庞大的数据库里，寻找“企业文化图腾”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间的逻辑关联。
最终，他放弃了。
“杨辰cEo，我需要贵集团最完整的组织架构图、财务报表，以及核心项目的进度报告。”监察者决定从他最擅长的领域入手。
“没问题。”杨辰打了个响指，“长耳，把我们集团的资料，给监察者阁下，发一份。”
片刻之后，监察者面前的光幕上，出现了洪荒天道集团的“组织架构图”。
当他看到，集团的“首席市场推广官”太清老子，同时兼任着“功能饮料项目组首席炼丹师”；“首席供应链管理官”元始天尊，正在一线带队“拆飞船”；而“首席资产评估师”多宝道人，却在负责“引擎研发”时，他那由法理构成的面孔，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程序错乱”的剧烈波动。
“这……这不合规！”监察者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一丝起伏，“一人不可兼任多个存在利益冲突的职位！研发与市场必须分离！技术与成本必须分立！你们的组织架构，完全违背了‘权责分明’与‘内部制衡’的基本原则！”
“阁下，此言差矣。”杨辰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们这叫‘扁平化管理’和‘项目制运作’。打破部门墙，激发员工的多元化潜能，实现人才价值的最大化。这是混沌海目前最先进的管理模式，您没听说过？”
监察者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的数据库里，确实有关于“扁平化管理”的词条，但那通常适用于某些只有三五个员工的初创团队。一个拥有六位圣人、亿万生灵的庞然大物，搞“扁平化”？
这已经不是扁平了，这是摊成了一张大饼！
监察者深吸一口气，他决定，从最核心，也是问题最明显的项目入手。
“关于‘混合动力引擎’项目，我看到了你们的‘对赌激励计划’。这种将内部研发，转化为‘零和博弈’的模式，极大地浪费了资源，并会激化内部矛盾，严重影响团队凝聚力。我要求，立即中止这种‘赛马机制’，将A、b两组合并，建立一个统一的、由上至下的研发中心。”
这道“整改意见”，通过内部通讯玉符，瞬间传到了昆仑山。
正在和多宝为了一个阵法节点应该用“阳刻”还是“阴刻”而吵得面红耳赤的元始天尊，动作一僵。
他刚刚才放下了圣人的骄傲，接受了这种“接地气”的研发模式，并从与多宝的争吵中，获得了一种久违的，纯粹为了“术”而辩论的乐趣。
现在，这个新来的“辅导员”，竟然说他的方法是错的，要让他回到那种一个人说了算的，高高在上的“领导”位置上去？
不知为何，元始天尊的心中，竟生出了一丝抗拒。
“师伯，”多宝道人凑了过来，小声嘀咕，“这家伙谁啊？管得也太宽了吧？咱们这刚有点感觉，他就要来瞎指挥。”
“哼。”元始天尊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不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元始天尊，可以被杨辰用KpI逼着干活，也可以为了赢而跟多宝合作。但他不能容忍，一个外行，来对他钻研了一辈子的“炼器”之道，指手画脚！
金鳌岛。
杨辰看着监察者，脸上的笑容不变：“阁下，您的建议，理论上很完美。但是，您不了解我的员工。对于某些自尊心特别强，能力也特别强的‘核心资产’来说，给他一个明确的对手，比给他一个明确的目标，更能激发他的潜力。我这不叫激化矛盾，我这叫‘鲶鱼效应’。”
“我反对。”监察者毫不退让，“一切管理行为，都必须以‘效率’和‘稳定’为最高准则。‘鲶鱼效应’带来的短期激励，无法弥补其对组织稳定性的长期损害。”
两人的观点，针锋相对。
一个，是信奉“不拘一格，唯利是图”的野路子资本家。
一个，是信奉“万物皆有法度，规则至高无上”的究极官僚。
这两种思维的碰撞，比圣人斗法还要激烈。
就在这时，西方教的两位圣人，联袂而来。
“阿弥陀佛，杨辰cEo，监察者阁下。”接引圣人面带疾苦之色，先行了一礼。
“我与师弟，听闻监察者阁下初到洪荒，水土不服，心生烦恼。特地前来，为阁下，做一次‘心灵SpA’，以解阁下心中之惑。”准提圣人笑呵呵地说道。
监察者看着这两个浑身散发着“我要度化你”气息的圣人，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根据《上市公司信息保密条例》，辅导期间，任何非相关人员，不得与监察人员进行非必要的接触。”
“阁下误会了。”准提连忙摆手，“我二人，如今乃是集团‘人力资源与企业文化部’的负责人。为核心管理人员，提供‘情绪价值’与‘心理健康支持’，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这，也属于‘合规性’的一部分。”
说着，他将一份金光闪闪的计划书，递了过去。
《关于提升核心监察人员幸福感与工作效率的“一对一”心理辅导方案》。
监察者看着这份计划书，他那由纯粹逻辑构成的思维，再次宕机了。
给“混监会”的监察官，做心理辅导？
这洪荒世界，从cEo到员工，到底都是些什么奇葩？
他感觉，自己这次的“上市辅导”工作，其难度，可能比他之前处理过的所有案例加起来，还要大。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来到洪荒之后的第一个，也是最强硬的决定。
他无视了接引和准提，也无视了杨辰，直接通过“混监会”的最高权限，向整个洪荒天道集团，下发了一份官方的，不容置疑的“整改通知”。
【通知：鉴于洪荒天道集团，在内部治理、组织架构、项目管理等方面，存在多项严重违规与不合理之处。现要求，集团立即暂停所有非核心业务，由cEo杨辰牵头，成立‘上市合规整改领导小组’。于一个月内，提交一份符合《混沌标准上市公司治理结构》的，完整的，可执行的，集团重组方案。逾期未提交，或方案不合格，本次上市申请，将被无限期搁置。】
这份通知，如同一道冰冷的圣旨，传遍了洪荒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正在热火朝天“搞生产，赚KpI”的圣人和弟子们，都愣住了。
杨辰看着这份通知，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地，收敛了起来。
他知道，这位“辅导员”，不只是来“指导工作”的。
他是来，夺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