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洒在赵王府内院的膳厅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清粥小菜的香气，一派宁静祥和。
赵信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分别是新婚燕尔的嬴阴嫚与早已入府的玉漱。
预想中可能会有的尴尬或暗流并未出现，或许是因嬴阴嫚此前已主动拜访过玉漱，两人早已相识，加上性子同样温婉柔顺，席间虽话语不多，但气氛倒也平和。
看着身边两位姿容绝佳、性情各异的佳人，赵信心中不免有些许满足感，胃口也好了不少，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
他刚放下碗筷，一旁的嬴阴嫚便立刻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绣着精致兰草的丝质手帕，侧过身，极其自然地、轻柔地为他擦拭去嘴角并不明显的油渍。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眼神专注，那温柔体贴的模样，与往日尊贵的公主形象判若两人。
赵信先是一愣，随即了然。他心中明白，这位金枝玉叶为了适应妻子的角色，背后定然是做足了“功课”，查阅典籍，甚至可能向宫中经验丰富的嬷嬷请教过如何侍奉夫君。
昨夜主动为他洗漱，今晨细心擦拭嘴角，这些举动对于一个从小养尊处优、被人伺候惯了的公主而言，绝非天生就会，其中蕴含的心意，让他既感动又觉得有些可爱。
坐在另一侧的玉漱见状，也缓缓站起身，柔声询问道：“大王，午膳您可有什么想用的膳食？妾身好早些去准备。”
赵信闻言，不由得失笑，摆了摆手道：“早饭才刚下肚，就惦记着中午了？不必如此费心，你看着安排就好，本王没什么特别讲究。”
他心中暗忖，这时代的女子，生活重心几乎全然系于夫君一身，每日所思所想，大抵便是这些了。
他顿了顿，看着二女，说出了一早便有的打算：“对了，府中事务可暂交老管家打理。过几日，我带你们出去走走，巡游一下我大秦的大好河山，也好让你们散散心。”
“夫君说的是真的？”
嬴阴嫚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一向沉静的玉漱也投来了惊喜的目光。
她们虽是权贵之女，享尽荣华，但如同笼中之鸟，活动范围大多局限于深宫或府邸，对外面广阔世界的认知，多半来源于书籍或旁人的描述，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不如能偶尔出门的普通民女。赵信这个提议，无疑是说到了她们心坎里，点燃了她们内心深处对自由的向往。
“自然是真的。”
赵信笑道，“你们多准备些换洗衣物，这次出去，时日不会短。”
“嗯嗯！都听夫君的！”两女异口同声，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光彩。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半年之后。
大秦，桂林郡。
潮湿闷热的空气笼罩着连绵的丘陵，茂密的原始丛林仿佛无边无际，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一行车马正在崎岖的道路上缓慢前行。队伍规模不大，仅有两辆马车，一辆装载行李物资，另一辆则更为宽敞舒适，供女眷乘坐。
队伍周围，百名身着黑色轻甲、神情彪悍的骑兵护卫左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幽深的密林。
这些精锐骑兵，主要是为了震慑沿途可能出现的宵小匪类。以赵信之能，自然无惧任何威胁，但他此行意在携美同游，放松心情，总不能走到哪就砍到哪吧，有这些护卫在，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同时也能处理一些采购问路之类的琐事。
事实上，当赵信放出将要离京巡游并需要护卫的消息时，军中不知多少士卒争破了头想要随行。能给战功赫赫的赵王当护卫，哪怕是牵马执镫，那也是足以夸耀一生的资历和美谈。
此时，马车帘幕被掀开，嬴阴嫚探出头来，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湿漉漉的丛林，秀眉微蹙，嘟着嘴巴抱怨道：“赵大哥，这里虽说山林密布，看起来新奇，可天气也太闷热了，整日里阴雨连绵，潮乎乎的，难受得紧。我看还不如咱们咸阳干燥爽利呢，嫚儿不喜欢这里。”
赵信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风上，闻言转过头，看着她那副娇憨的模样，故意板起脸道：“哼，当初是谁嚷嚷着越往南走风景越秀丽，非要来看看这岭南风光的？这还没待几天，就开始后悔了？”
嬴阴嫚被他这么一说，立刻跳下马车，快步走到赵信马前，毫不避讳地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撒娇道：“妾身哪里知道这里的天气是这般模样嘛！定是以前听人说得天花乱坠，被误导了！赵大哥，我们换个地方吧？”
这时，玉漱也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撑着油纸伞，望了望四周幽深的林子，眼中也闪过一丝惧意，柔声附和道：“大王，妾身也觉得此地瘴气颇重，不宜久留。而且林中毒虫甚多，看着便让人心中害怕。”
赵信看了看二女的神情，又环视了一下周围原始、蛮荒的环境，心中也认同她们的说法。此时的南越之地，远未经过充分开发，原始森林遍布，毒虫猛兽、瘴疠之气确实存在危险，并非理想的游览之地。
“既然如此，那你们说，接下来想去何处？”
赵信从善如流地问道。
嬴阴嫚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不如我们去北边吧？最好是去草原看看！”
“北边？”
赵信有些意外，“你们女子不大多喜欢水乡的小桥流水、婉约风情吗？怎么想去那苦寒开阔之地？”
“才不是呢！”
嬴阴嫚反驳道，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
“妾身想去看看夫君曾经征战过的地方！想想就觉得豪迈！”
她说着，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说实话，这一路太平顺了，都有些无聊。要是能碰上几个不长眼的毛贼，正好可以看看夫君你大发神威的样子！”
她边说边比划了一下，眼睛里仿佛冒着小星星，一副期待看热闹的模样。
不远处护卫的骑兵们听到公主这话，脸上都不由得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其中一名骑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队伍前方那杆迎风招展的玄色“赵”字王旗，心中暗道：正是因为有这杆代表着无敌与权势的大旗在，沿途各郡郡守早就闻风而动，将赵王预定路线上的所有盗匪山寨清扫得一干二净，恨不得连地皮都刮三层，哪里还有什么毛贼敢来触霉头？他自己还盼着能有几个不开眼的出来，好让自己在赵王面前表现一番呢！
赵信也被嬴阴嫚这异想天开的想法逗乐了，他挑眉问道：“北边草原，环境恶劣，而且未必绝对安全，你们确定要去？”
“要去要去！”
嬴阴嫚抓着她的胳膊不放，连声道：“有夫君在，哪有什么危险！夫君，你就带我们去嘛！”
玉漱虽未说话，但也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见她们执意如此，赵信便也不再反对，笑道：“好，那就依你们，我们一路向北！”
队伍于是改变行程，转而向北行进。经过一段时日的跋涉，穿过上郡，进入了广袤的草原地带。
此时的草原，与昔日已大不相同。放眼望去，可见远处每隔百里左右，便矗立着一座新建的、风格粗犷坚实的秦军堡垒。这些堡垒规模虽不算宏大，但彼此之间遥相呼应，形成了有效的控制和防御网络。
曾经肆虐的匈奴反抗势力已被基本肃清，残存的部族在秦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策引导下，正开始漫长而不可避免的融合过程。
如今的大秦帝国，国力鼎盛，兵锋之锐，天下无双。既有能攻坚拔寨的强大步卒，又建立了规模庞大、来去如风的骑兵军团，周边诸国无不惕然心惊，日夜担忧大秦的铁蹄会突然降临。
一日，队伍正在草原上休整，一骑快马从西边疾驰而来，是一名传令兵。
“启禀大王！有南宫将军从西域传来的紧急军报！”
赵信接过以火漆封口的密信，展开一看，是南宫彦的亲笔手书。信中详细汇报了西域的最新战况：他已率领大秦精锐，深入月氏国境内，眼下正与月氏及其纠集的西域诸国联军对峙，预计不日便将进行一场决定性的大战。
看完军报，赵信眼中精光一闪。西域战事已到了关键时刻，南宫彦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将领，能力出众，但此战关系到大秦能否彻底打通并掌控西域走廊，意义重大。他心中一动，升起一个念头——亲自去前线看看这场决定西方格局的大战。
他收起军报，望向西方，对身边的两位夫人和护卫们下令道：“改变路线，穿过河西走廊，向月氏国方向挺进！”
巡游的旅程，陡然转向了即将爆发大战的西域疆场。
变行程后，队伍一路向西，穿过日渐繁荣、已成为秦军重要补给线的河西走廊，正式进入月氏国境内。
正如赵信所料，此行异常顺畅，几乎未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沿途所经的绿洲城镇，大多守备空虚，偶尔见到的一些零散月氏游骑，在远远望见那杆迎风猎猎的玄色“赵”字王旗和百名剽悍的黑甲骑兵后，便如受惊的兔子般仓皇遁走，不敢有丝毫靠近。
显然，月氏及其盟国的主力部队，已被南宫彦所率的秦军主力牢牢吸引在前线，无暇他顾。
经过数日的疾行，远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连绵的营寨轮廓和冲天的肃杀之气。在一座依托绿洲建立的土黄色城池前方，广阔的戈壁滩上，两支庞大的军队正遥遥对峙，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一方，是阵容严整、鸦雀无声的五万秦军精锐。他们皆着玄色甲胄，手持制式长戟或劲弩，骑兵位于两翼，战马喷着响鼻，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军阵上空，一面巨大的“南宫”将旗和无数黑色龙旗迎风招展，沉默中透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这正是由南宫彦统领的远征军。
而在秦军的左右两翼及正面，则分布着人数更为庞大的西域联军。他们装束各异，有的骑着矫健的西域骏马，有的骑着高大的骆驼，兵器更是五花八门，弯刀、长矛、弓箭、甚至还有挥舞着沉重链枷的武士。
他们的旗帜繁杂，代表着不同的城邦和国家，喧哗叫嚷之声不绝于耳，在人数上确实比秦军要多上数万，显得声势浩大。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这场决战。”
赵信勒住马，遥望着远处的战场，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并不打算直接介入指挥，既然主将是南宫彦，便应充分信任。此来，更多的是观战，也是检验秦军远征战力与西域诸国联军虚实的机会。
他带着嬴阴嫚和玉漱，在百名骑兵的护卫下，登上了距离主战场数里之外的一处高耸山丘。从这里俯瞰，可以隐约看到战场的大致态势，既能感受战争的宏大气氛，又足以避开流矢和可能出现的溃兵冲击，避免两位女眷受到惊吓或目睹过于血腥的场面。
站定之后，嬴阴嫚手搭凉棚，好奇地眺望着远处那支庞大的、与中原军队风格迥异的西域联军，又看了看脚下这片广袤无垠、遍布黄沙的荒芜之地，忍不住蹙起秀眉，拉了拉赵信的衣袖，问道：“赵大哥，这里遍地都是沙子，看起来荒无人烟的，咱们大秦的军队为什么要跑这么远，跟这些人打仗呢？耗费那么多粮草，牺牲将士的性命，占领这里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呀？”
她久居深宫，虽知开疆拓土是帝国伟业，但亲眼见到这贫瘠的土地，不免生出如此疑问。
赵信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伸手轻轻点了点嬴阴嫚光洁的额头，解释道：“傻丫头，帝国兴师动众，大军长途跋涉，自然是有利可图，难不成是为了那点葡萄干？”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远方，语气变得深邃：“你看这里看似荒凉，实则蕴藏着巨大的利益。且不说西域诸国擅长锻造的精良铁器、绚丽多彩的玻璃琉璃、还有那些能让女子更添魅力的名贵香料……这些都是中原稀缺的宝物。”
他本想提及西域女子颇具异域风情，但话到嘴边，瞥见玉漱温柔的目光和嬴阴嫚好奇的眼神，立刻轻咳两声，改口道。
“咳咳……更重要的是，此地乃东西交通之咽喉，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扼住了东西方贸易的命脉。大秦的丝绸、瓷器可以源源不断西运，换取巨额财富，而西方的物产、技术乃至情报，也能为我所用。此地的战略价值，远非表面荒芜所能衡量。总而言之，占领西域，对大秦有百利而无一害，其长远好处，超乎你的想象。”
嬴阴嫚听着赵信条理清晰的分析，虽然对什么“贸易命脉”、“战略价值”的理解还有些模糊，但大致明白了这片土地并非一无是处，反而对帝国至关重要。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乖巧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嫚儿明白了。”
就在这时，远处战场上，低沉的牛角号声“呜呜”地吹响，打破了决战前的死寂。西域联军率先发动了进攻，如同潮水般向着严阵以待的秦军大阵涌去。大战，终于爆发了。
赵信目光一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全神贯注地望向战场。他倒要看看，南宫彦如何以寡敌众，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击溃这支看似庞大的西域联军。
而嬴阴嫚和玉漱，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望向远方那决定无数人命运与帝国西陲未来的血腥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