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家。
对长贵而言,房子还在,家就还在。
房子住了别人,家也就不是他的家了。
“这事真不行,俺家香秀以后还得在这个房子出嫁呢!要不我在村里给你广播广播,看谁家租房子,换个地方呢!”
长贵的耐心逐渐耗尽,他拿着抹布,使劲蹭着手上的油彩,越蹭越黑。
“主任你这不是埋汰我谢广坤无家可归嘛!我这带着诚意来的,你不帮我也不能埋汰我啊!”
这要是给广播出去,他谢广坤大半辈子过去了,家里房子和地都没了,他还哪有脸啊?
王长贵一股火实在是压不下去了。
“你都是自找的,好好的家不要,非得作,现在好了吧,家没了吧!能有个窝你就眯着吧,再整事象牙山都没有你地方了。
事情就是这个事情,情况这个情况,你也别说那么多了,没用,回去吧。”
谢广坤低声下气地来了:“要不你帮我跟那个谁说说,让我回去得了。我都这样了,这不也吸取教训了么!啥离婚不离婚了,都过大半辈子了。她不跟我过,还能跟别人过咋的?到底还是孩子亲爹亲妈,有啥过不去的呢!”
都是这么个岁数,王长贵原来那个媳妇没了这么多年。他想想,谢广坤这段日子过得是挺难的。
没个女人在身边,日子都不叫日子,叫遭罪。
“行,那我帮你说说,成不成的,我也说了不算。思想解放这么多年了,还是得尊重妇女意志。得了,你回去吧。”
听长贵答应了,谢广坤心里这才舒服点。
他拎着带鱼都走屋门了,想起来这带鱼还是给长贵拿的,转身又回去了:“主任呐!带鱼……给你放地上了啊!你跟俺家那个谁好好说说。”
长贵摆了摆手,想让他把带鱼拿走。谢广坤放下带鱼转身就走了。
空荡明亮的屋里,长贵沉默了很久很久。
对苏玉红,他说不上是啥感觉。那一颦一笑,跟大脚年轻时候特别像,有时候却又觉得像香秀,看苏玉红过得苦,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各人有各人的命,他总寻思自己能做点啥,可冷静下来想想,他给苏玉红做得还少吗?
除了让香秀操心,他自己得了啥好了吗?
香秀这孩子从小没妈,这都要见公公了,啥事都得自己张罗。他啥都没管,还往理发店钻,上赶着给孩子丢脸。
这理发店,他以后不去了。
“爹,你咋在这坐着呢?没吃饭呢吧!”
香秀吃饱了饭回来,端了一盆蘸酱菜,里头放了碗鸡蛋酱,一碗炒豆角,两个白馒头。是李秀莲从抠搜的刘能手里抢出来,给香秀带回去的。
“秀回来了啊!瞅我家秀,可真好,还惦记爹呢啊!”
长贵透过香秀那张俏丽的面庞,瞧见的是十几年前,哭着问为啥她没有妈的小丫头。这一晃,孩子大了,自己也老了。
“咋的了爹啊,心情不好啊?不至于,你这头发烫挺好看的!都显得年轻了。
你是不是碰着大门了?我给你打水洗洗手,洗完手吃饭。我能叔做菜还挺好吃呢!”
香秀看不透他爹的心思,以为是他爹不喜欢卷头发。
“是吗?好看就中。”长贵笑了笑,闺女乐呵,他也就跟着高兴。
阴霾总会过去,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这片土地的时候,人们各自忙碌,为了各自的期望。
这才凌晨四点多,晨雾还没有散去,刘能就带着一家老小等在了进村的道路上,要不是李秀莲极力反对,刘能都把鹦鹉给带上了。
长贵穿了件立领的夹克,热是热了点,总不能让人看出来。
刘能把刘英跟赵玉田定亲那时候买的西装给穿出来了,也是热得驷马汗流,整个小手帕没完没了擦汗。
“英子,你问问弘序咋还没回来呢?这……这这也太耶了。”刘能拿着一把小扇子,往衣服里头扇着风。
“快了吧!昨天晚上开车出来的,兴许路上耽误了吧!别着急。”刘英穿着去年小蒙送她的红裙子,坐在树荫下的大石头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也是过上了猪八戒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苦日子了。昨天晚上在花圃研究画图,整到了快十点才回家,还看了会书,睡觉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
“英子,你说我穿这个好看吗?”
香秀比刘英起得更早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盘起来,画了个淡妆,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
“好看!我跟你说,你就适合穿白色的,显得特别清雅。让人一瞅见就挪不开眼睛。”刘英看香秀有点紧张,赶紧给她打气。
“我咋感觉有点显胖呢!尤其你还这么瘦。”
刘英确实是瘦了,而且还黑了不少。都快赶上小宋大夫那个色了。
以前在花圃干活,好歹不那么晒,去山庄干活又晒又累。她寻思等下回去沈阳,买点化妆品,好好给自己擦擦抹抹,大脚超市那个大友谊雪花膏还是不如商场的名牌化妆品。
“你看你,人家还没挑你呢,你先挑上自己了。”
唠嗑的功夫,远处一辆粉红色的贴着钻的宝马车开了过来,后面跟着一辆黑色奔驰和一辆黑色本田。
这是谁结婚整的头车?这也太拉风了!
刘英看一眼就挪不开眼了,全开原市都没有粉色的宝马,这车可真漂亮。
等她结婚,高低也整一台粉色的宝马当头车……不对啊,这头车咋没整车花呢!连个喜字都没有。
车子缓缓靠近,最终在几人的面前停了下来。
“秀!我回来了!爹,妈,长贵叔,咋都来接了呢?姐,你看这车好看不?给你买的!”
刘英眼珠子好悬没瞪出来,这个……给她的?
“啊?给我的?真的?”
“假的!你瞅你那样吧!稀罕吧!
秀,这个先给我姐,等你有空把驾照考下来,我也给你买一台。”弘序说着话,后头两台车陆续下来了人。
一台是谢永强在开的,另一台则是弘序老叔刘军成的。
“能哥,在这接我们呢啊?这也太客气了。这个是我大哥刘军威,弘序亲爹。大哥,这是弘序干爹干妈。”
刘军成表现极为热络,上回见面还说让弘序干妈给弘序介绍个对象,这次回来就会亲家来了。嫂子办事效率杠杠的。
“你好……你……”
刘军威的目光被站在众人身后的刘英吸引了。那张脸跟去世的妻子几乎有八九成的相似。
他俩结婚那天,弘序大姨到处找人,扯了块红布,做了这么一件红裙子,红得……就跟她还活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