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近,宫墙下的冰层被踩得碎裂。
谢珩立于乾元殿东侧的屋檐下,手按判官笔,目光不再停留于宫门,只低声对身旁的青崖道:“五十人足矣。”
青崖点头,随即带人隐入暗影之中。
谢珩望向大殿正门。风停了,雪也止了,空气却沉闷得令人窒息。他早已知晓魏长忠入宫——五百禁军随行,手持调令,名义上接管夜巡,实则是为政变铺路。
他伸手探了探腰间兵符,仍在。随即跃下高台,一百名亲卫立刻紧随其后,朝乾元殿而去。
此时,太医院偏殿的药炉仍燃着火。
薛明蕙倚在床头,手中紧握玉佩。那玉已不凉,她的手却仍在颤抖。片刻前,她忽然看见一幅画面——沈从吾被人自背后靠近,银针刺入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时,她看清了刺客袖口的暗纹:一个“李”字。
她猛地起身,腿一软几乎跌倒。春桃欲上前搀扶,却被她抬手拦下。
“别碰我。”她声音发紧,“去守门。”
春桃咬着唇退至门口。
薛明蕙拔下发簪,踉跄走向药房。帘子掀开,浓重药味扑面而来。角落里,老太监昏倒在地。炉火前站着一人,背对着她,正往药汤中滴入液体。
那人察觉动静,转身欲扑。
薛明蕙毫不犹豫掷出簪子。簪尖擦过对方手腕,发出一声闷响。那人低哼,袖中滑落一根银针。
她冲上前一把揪住其衣领,将半截断簪狠狠扎进他喉咙。那人双目圆睁,喉间咯咯作响,倒地抽搐几下,再无动静。
她跪在地上喘息,撕开死者外袍。内衬上的暗纹赫然显现——确是二皇子府死士标记。
这时,沈从吾从内室奔出,脸色惨白地看着尸体。
薛明蕙抬头看他:“你若死了,没人能证明皇帝喝的是补药。”
沈从吾嘴唇微颤,忽而单膝跪地:“小姐救我性命,从此我这条命便是您的。”
她未言语,默默将发簪收回袖中。血顺着指尖淌下,滴落在地砖上,绽开一朵朵暗红。
乾元殿前,火把照亮台阶。
魏长忠身披铁甲,剑锋直指大殿。几名宦官举着火炬,正准备攀梯点燃梁上油线。
“点火!”他厉声喝道。
一道寒光疾射而来,击落最前一支火炬。紧接着又是两道,三支火把尽数熄灭。
众人惊愕回头,只见谢珩率亲卫立于台阶之下,判官笔已拼合完整,在火光中泛着冷芒。
“魏掌印。”谢珩开口,语气平静,“如此急不可耐,莫非是你主子尚未抵达,你便等不及要动手?”
魏长忠瞳孔一缩,冷笑出声:“成国公府的废物,今夜竟也敢来送死?”
“废物?”谢珩一步步踏上台阶,“那你可知道,是谁打开了朱雀门?又是谁让你带来的五百人,如今只剩三百?”
魏长忠面色骤变。
他猛然回首,队伍果然稀疏许多。
谢珩不再多言,挥动判官笔横扫而出。魏长忠举剑格挡,却被震退两步,未及稳身,谢珩一脚踹中其膝。魏长忠跪倒在地,长剑脱手。
“你……你不能杀我!我有圣旨!我是司礼监掌印!”他嘶声吼叫。
“可你所行之事,并非奉旨。”谢珩以判官笔抵住他咽喉,“你是要弑君夺权。”
话音未落,屋顶传来异响。冷十三自檐上滑落,软剑如蛇缠住两名攀梁宦官,拖入暗处。片刻后,两具尸体被抛出殿外,重重砸在台阶下。
谢珩低头注视魏长忠:“火线已断,人已伏诛,你的计划,到此为止。”
魏长忠嘴角抽搐,竟笑出声来:“你以为这就完了?薛家那个病弱女子,撑不到天亮。”
谢珩眼神骤冷,正欲开口,远处忽传急促脚步声。
一名亲卫奔来禀报:“世子,太医院出事了——小姐亲手杀了刺客!”
谢珩皱眉,却未即刻离去,而是望向殿内。
元启帝安卧龙床,呼吸平稳。案上一只空碗静静摆放,正是沈从吾所熬的补气汤。
他知道,皇帝活下来了。
这意味着三皇子登基的诏书可如期宣读,明日早朝即可完成权力交接。
但他更清楚,真正的对手,还未现身。
他将判官笔收入靴中,下令道:“将魏长忠押入地牢,严加看守。其余人封锁大殿四周,任何人不得擅入。”
亲卫领命而去。
冷十三悄然走近,低声道:“有人来了,穿的是亲王服。”
谢珩微微颔首:“他在等这一刻。”
他最后看了一眼皇帝,转身走出大殿。
风掀起他的衣角。
他立于台阶之上,遥望宫门方向。那里一片漆黑,但他知道,下一波人,即将到来。
薛明蕙被扶回太医院偏殿时,意识已然模糊。
春桃为她盖好被褥,声音颤抖:“小姐,不能再用了……那血纹会耗尽您的性命。”
薛明蕙闭着眼,指尖轻轻一动。她又看到了画面——乾元殿大门被撞开,一名身着蟒袍的男子步入殿中,手中握剑。
她想呼喊,却只能发出微弱气息:“快……告诉谢珩……二皇子……亲自来了……”
春桃含泪冲出门外。
屋内只剩她一人。
窗外透进一丝微光,映在她手中的发簪上。血尚未干涸,沿着金属缓缓流淌,滴落袖口,染出一小片殷红。
谢珩接到消息时,正伫立乾元殿门前。
听完春桃的哭诉,他沉默片刻,转身走入大殿。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旧玉佩,轻轻放在皇帝枕畔。随后走到供桌前,拿起一支未曾点燃的香烛,用力折为两段,掷于地上。
这是信号。
殿外亲卫立刻会意——全面戒备,迎敌在即。
他走出大殿,仰望夜空。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轮清月。
就在此时,宫门外传来沉重敲击声。
有人用剑柄砸门。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开门!本王奉旨入宫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