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玄龟盾”所带来的移动药罐子效应,让霍天渊在宗门内又“声名远扬”了一把。接连数日,他所到之处,弟子们皆退避三舍,并非出于敬畏,而是实在无法忍受那经久不散的、混合着腐朽草药与怪异腥甜的复杂气味。就连他那已成为宗门吉祥物的灵宠灰豆,在试图靠近主人蹭点关爱时,都被熏得连打几个喷嚏,喵呜一声逃之夭夭,留下霍天渊一人风中凌乱。
这番挫败让他不得不再次冷静下来,将自己关在炼器室内,对着那面依旧散发着微弱怪味的盾牌深刻反思。“丹器合一”的构想固然惊艳,但其复杂性远超预估,尤其是活性药力与法器结构的兼容性问题,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又犯了好高骛远的毛病,在基础尚未夯实之前,便急于触碰高阶的融合领域。
一种强烈的、想要回归“简单”,做点“脚踏实地”之事的念头油然而生。
这日清晨,他打扫炼器室时,看着角落里那把用了多年、符箓早已失效的普通扫帚,心中一动。打扫,乃是每日必修的功课,枯燥且重复。若能炼制一把能自行清扫的法器扫帚,岂不省时省力?这个想法简单、直接,目标明确,正适合他目前想要沉淀的心境。
“自动化”,这个词在他脑海中闪现。并非“千机浑象球”那种复杂的多功能堆砌,也不是“汲灵匕”那般危险的能量核心,而是针对单一、明确任务的简单自动化。
他重新拿起那把旧扫帚,仔细端详。要实现自动清洁,核心在于两点:一是感知灰尘秽物,二是驱动扫帚行动。他决定从最基础、最稳定的符文入手。
首先,是“感知”。他选择了“微尘感应符”,这是一种常用于预警阵法、探测细微灵力波动的低阶符文,对灰尘、碎屑等寻常秽物产生的微弱场变化亦有反应。他将此符刻绘在扫帚鬃毛的根部,确保其能有效扫描地面。
其次,是“驱动”。他摒弃了复杂的移动结构,决定采用最直接的灵力驱动。他在扫帚杆内部刻绘了一个“基础风行阵”的变种——“定向浮空阵”,能使扫帚维持离地一寸的悬浮状态,并可进行简单的平移。同时,他加入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逻辑核心”——由三个“引导符”串联而成,其作用只有一个:当“微尘感应符”探测到秽物时,立刻激发“定向浮空阵”,驱使扫帚移向秽物所在位置。
最后,为了完成“清扫”动作本身,他在扫帚鬃毛上附加了持续的“微效清风咒”,确保在靠近秽物时,能将其吹扫干净。
整个设计思路清晰,符文皆属低阶,霍天渊自信绝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他甚至细心地在扫帚柄上镶嵌了一小块“蓄灵玉”,作为其独立能源,避免消耗自身灵力。
炼制过程波澜不惊,不过半日功夫,一把看起来与寻常扫帚无异,只是柄部多了一块温润白玉的“自动清洁扫帚”便诞生了。霍天渊颇为满意地将其命名为“净尘扫”。
是时候测试效果了。他特意在炼器室的地面上撒了一小撮灰尘和几片碎纸。
“净尘扫,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神识激活了扫帚核心。只见“净尘扫”柄部的蓄灵玉微光一闪,整个扫帚轻轻一震,平稳地悬浮离地。顶端的“微尘感应符”如同苏醒的触角,开始扫描地面。
很快,它锁定了那撮灰尘。嗖的一声,“净尘扫”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滑到灰尘上方,鬃毛下的“微效清风咒”发动,一股柔和却有力的气流瞬间将灰尘卷起、归拢,动作干净利落。接着,它又转向那几片碎纸,同样迅速搞定。
“妙啊!”霍天渊抚掌轻笑,心中阴霾一扫而空。这才是他想要的,稳定、高效、实用的法器!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从此告别繁琐打扫,悠闲地看着扫帚自行忙碌的美好未来。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净尘扫”在清理完他故意设置的测试秽物后,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停下或返回原位。顶端的“微尘感应符”依旧在忠实地、持续地工作着。它扫描着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地面,似乎不满足于这点“战果”,开始主动在炼器室内游弋,寻找更多“目标”。
起初,它只是将霍天渊靴子上掉落的一点泥土清理了。接着,它注意到墙角一张废弃草图上沾着的墨点,试图去“清扫”,结果将草图吹得满屋乱飞。霍天渊皱了皱眉,觉得这感应灵敏度似乎调得有点高。
他正想出手干预,却见“净尘扫”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猛地转向工作台——台面上,散落着一些极细微的金属打磨粉末。
接下来的一幕,让霍天渊目瞪口呆。
“净尘扫”如同饿虎扑食,瞬间扑到工作台前,鬃毛挥舞,清风咒全力发动,不仅将金属粉末扫得一干二净,连带着台上几份重要的图纸、几块尚未处理的材料,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流吹得四处飞散,一片狼藉!
“停下!快停下!”霍天渊急忙用神识发出指令。但那简单的“逻辑核心”似乎完全沉浸在“发现大量秽物”的兴奋中,对他的指令置若罔闻。它就像一个被设定了“清除一切灰尘”终极指令的偏执狂,不知疲倦,不懂变通。
更糟糕的是,在清理完炼器室后,它感应到了门外更广阔的天地中,那无处不在的“灰尘”!
嗖——!
“净尘扫”化作一道灰影,猛地冲出了炼器室,开始了它席卷全宗的“净尘大业”!
它首先光顾了隔壁炼丹房的药材晾晒场,将几位弟子正在分拣的、带有少许泥土的灵草根须当作秽物,一股脑儿全吹进了水沟,引得弟子们惊呼怒骂。
接着,它冲进了讲法堂。一位长老正在授课,抚须间不慎掉落一根银白须发。“净尘扫”如同发现了绝世珍宝,在所有弟子惊愕的注视下,径直飞到长老座前,在那根飘落的须发还未落地时,就精准地将其吹飞,顺带将长老案几上的一点粉笔灰也清理得干干净净。长老捻须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铁青。
然后是弟子膳堂。此时正是午膳时分,人声鼎沸。当霍天渊气喘吁吁地追到时,看到的正是鸡飞狗跳的一幕——“净尘扫”如同鬼魅般在餐桌间穿梭,任何一点掉落的饭粒、菜汤、骨头渣都逃不过它的“法眼”。它无情地掠过一张张餐桌,清风咒所过之处,弟子们碗里的饭粒被吹跑,盘中的菜肴被吹乱,汤汁四溅。惊叫声、咒骂声、碗碟破碎声响成一片。
“我的肉包子!”
“这扫帚成精了!”
“快拦住它!它把我刚打的灵米饭都吹没了!”
霍天渊试图拦截,但那“净尘扫”在“定向浮空阵”的驱动下,灵活得不可思议,在桌椅板凳间穿梭自如,执着地追逐着每一粒它认定的“灰尘”。他甚至看到,一个弟子刚咬了一口馒头,不小心掉下一粒芝麻,“净尘扫”瞬间而至,精准地将那粒芝麻从他嘴边吹飞,顺带把那弟子吹了一脸风,馒头也掉在了地上。
场面彻底失控。
“净尘扫”不知疲倦地奔波于宗门的每一个角落,从演武场的尘土到藏书阁的书架积灰,从灵兽苑脱落的毛发到灵药田埂边的泥土……它忠实而疯狂地执行着“净尘”的指令,所过之处,引发一片混乱与哀嚎。霍天渊跟在后面,赔礼道歉,疲于奔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场闹剧,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最终,镶嵌在扫帚柄上的那块“蓄灵玉”光芒渐渐黯淡,灵力终于消耗殆尽。
只听“啪嗒”一声,之前还生龙活虎、搅得全宗鸡犬不宁的“净尘扫”,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从离地一寸的高度摔落在地,变成了一把普普通通、毫无生气的扫帚。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清净了。
霍天渊喘着粗气,看着脚下这把“罪魁祸首”,又看了看四周。不得不说,凡是被“净尘扫”“光顾”过的地方,当真是一尘不染,光洁如新。地面、桌面、甚至一些器物表面,都达到了手工擦拭难以企及的清洁度。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他默默地捡起耗尽灵力的“净尘扫”,在无数道混杂着愤怒、无奈、以及一丝好笑的目光注视下,灰头土脸地返回了自己的炼器室。
将扫帚靠在墙角,霍天渊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屋顶,心中五味杂陈。
功能,实现了,甚至超额完成。
自动化,也做到了,只是过于“执着”。
问题,依旧出在“逻辑”上。那简单的符文串联,只能做出“发现-清除”的机械反应,无法理解环境的复杂性,更不懂得何为“适可而止”。
他追求自动化,却制造了一个不受控制的清洁疯子。
他想要省时省力,结果却耗费了更多精力去收拾烂摊子。
“看来,‘自动化’并非简单的符文堆砌,”霍天渊喃喃自语,目光深邃,“它需要更高级的‘灵智’,或者至少是更复杂的‘判断’规则。否则,再好的初衷,也可能演变成一场灾难。”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藏经阁的方向。或许,那里有关于“傀儡核心”、“简易器灵”或者“条件触发符文组”的典籍,能给他新的启示。
这一次的失败,没有爆炸,没有怪味,却以一种更加戏剧化、更具传播性的方式,再次印证了他那“总能跑偏”的炼器天赋。不过,霍天渊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至少,这次把宗门打扫得很干净,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