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深秋,梧桐叶落了一地,铺陈出金黄的萧瑟。
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气氛却比窗外更显凝滞。顾晏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是关于城东那块极具开发价值的地皮的最终竞标方案。最大的竞争对手,昊天集团,如同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横亘在前。
昊天集团的总裁赵昊天,白手起家,性格刚愎强硬,是商场上出了名的难缠角色。更棘手的是,他患有多年严重的偏头痛,近年来愈发频繁剧烈,遍访全球名医均收效甚微。病痛的折磨让他脾气愈发暴躁难测,许多合作都因此夭折。这次竞标,顾氏几次试图接洽,都吃了闭门羹。
“赵总那边,还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顾晏舟抬起眼,问站在一旁的助理。
助理面露难色:“顾总,赵总的秘书说,他最近头痛发作得厉害,谢绝一切拜访。”
顾晏舟揉了揉眉心,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掠过眼底。商海浮沉,他早已习惯迎难而上,但面对一个因身体原因而完全封闭的对手,常规的商业手段似乎都失了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晚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走了进来,她穿着柔软的米色毛衣,气质温婉,与办公室里冷硬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将蜂蜜水放在顾晏舟手边,目光扫过他微蹙的眉头,轻声问:“还是为了昊天集团的事?”
顾晏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将情况简单说了。他并未指望苏晚能给出商业上的建议,只是习惯性地与她分享工作中的烦恼。在他心里,她依旧是那个需要他小心呵护,单纯柔弱的“小妻子”。
苏晚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树叶上,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忽然开口:“晏舟,或许……我可以试试。”
顾晏舟一怔,看向她:“试试什么?”
“赵总的偏头痛。”苏晚的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我外公家是中医世家,我小时候跟着学了些皮毛,尤其对针灸调理头痛方面,有些心得。”
顾晏舟眼中闪过惊愕。他知道苏晚的外家似乎有些渊源,但从未听她详细提及,更没想到她会中医。他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那双手更适合弹琴绘画,如何能与银针联系在一起?
“晚晚,这不是儿戏。”顾晏舟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赞同,“赵总的病,多少专家都束手无策。”
苏晚迎上他怀疑的目光,没有退缩,只是浅浅一笑:“我知道。但既然常规方法都无效,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就算不成,我们也没有损失,不是吗?”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请陈老帮忙引荐。”
陈老是京圈德高望重的前辈,与顾家、赵家都有些交情。
看着苏晚眼中罕见的坚持和笃定,顾晏舟到了嘴边的劝阻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之前她一次次看似柔弱,却总在关键时刻带来惊喜的表现。或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顾太太”。
他沉默良久,终于沉声道:“好,我来联系陈老。”
……
三天后,在陈老的斡旋下,顾晏舟和苏晚得以登门拜访位于西山别墅区的赵家。
赵家别墅装修得富丽堂皇,却透着一股压抑感。赵昊天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眉头因痛苦而紧紧锁着,脸色灰败。即使强打着精神,也能看出他正忍受着极大的不适。他对顾晏舟的到来显然兴致缺缺,目光扫过苏晚时,更是带上了明显的不信任。
“陈老说,这位……顾太太,懂中医?”赵昊天的声音沙哑,带着质疑。
苏晚并未因他的态度而局促,她上前一步,微微颔首:“赵总,略通一二。能否让我为您诊一下脉?”
赵昊天哼了一声,显然不抱希望,但碍于陈老的面子,还是伸出了手。
苏晚净手后,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三根手指轻轻搭在赵昊天的手腕上。她的神情专注而宁静,指尖仿佛带着某种奇妙的韵律,细细感知着脉搏的跳动。
顾晏舟站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在苏晚身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专业、沉静的一面,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她低垂的眼睫,沉稳的呼吸,都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这一刻,他心中的疑虑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诊脉的时间不长,苏晚收回手,抬眼看向赵昊天,语气平和却笃定:“赵总,您的头痛,是否多在深夜或凌晨发作,痛处固定,如锥如刺,伴有耳鸣、失眠、心烦易怒?且畏风寒,遇冷加重?”
赵昊天原本漫不经心的脸色骤然一变,坐直了身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这些症状,与他所受的折磨分毫不差!许多医生都只当他是一般的神经性头痛或血管性头痛。
“您的脉象沉涩弦紧,舌质暗紫,苔薄白。”苏晚缓缓道,“此乃久病入络,风寒湿邪客于少阳、厥阴经脉,导致气血瘀滞,不通则痛。并非简单的虚症或肝阳上亢。”
她的话语清晰专业,一下子切中了要害。赵昊天看向她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轻视变成了惊疑和一丝希冀。
“那……可有办法?”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可以一试。”苏晚从容道,“我用‘通窍活血汤’加减为基础,再辅以针灸,疏通经络,驱散风寒,化瘀止痛。但需要您配合,并且需要时间。”
得到赵昊天的首肯后,苏晚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包。当她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时,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更加沉凝。消毒,定位,取穴——风池、率谷、太阳、外关、足临泣……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精准而稳定。银针在她指尖,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缓缓刺入穴位。
顾晏舟屏住呼吸,看着那细小的银针没入赵昊天的皮肤,心中竟比面对百亿合同签署时还要紧张。
施针过程持续了约半小时。起针后,赵昊天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好像……松快了很多……”他喃喃道,那股时刻缠绕着他的、如同紧箍咒般的胀痛感,竟然明显减轻了,头脑也清明了不少。“头没那么紧了,也没那么疼了!”
他看向苏晚,眼神充满了激动和感激:“顾太太,真是……神了!”
苏晚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样子,浅浅一笑:“赵总过奖了。这只是初步缓解,还需按时服药,定期针灸巩固。”
她拿起笔,流畅地写下一张药方,详细交代了煎服方法和注意事项。
离开赵家时,赵昊天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态度与来时已是天壤之别。他紧紧握着顾晏舟的手:“顾总,多谢!这次真是多亏了尊夫人!竞标的事,我们改天详谈!”
坐进车里,顾晏舟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侧过头,深深地凝视着身旁的苏晚。
秋日的阳光透过车窗,柔和地洒在她脸上,她正低头整理着针包,侧脸线条温柔而美好。
可此刻,在顾晏舟眼中,这份温柔之下,却隐藏着令他心惊的深邃。他的小妻子,不仅拥有能搅动风云的黑客技术“零”,还身怀如此精妙的国手级医术?
他想起新婚夜那纸冰冷的协议,想起自己曾让她“恪守本分”,心中第一次涌起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愧疚,更有一种无法掌控的、被她深深吸引的悸动。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整理针包的手。
苏晚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顾晏舟的目光深邃如海,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探究:
“晚晚……”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