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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风笑、刘二牛、岳灵珊四人领了师父岳不群的严令,片刻不敢耽搁,飞身上马,蹄声如疾风骤雨般冲出华山派山门,直扑山下官道。

四人之中,就数老三风笑最急如火,扬鞭催马,恨不得肋生双翅。

他胯下的骏马被他催得四蹄腾空,鬃毛飞扬,一骑绝尘,遥遥领先冲在最前面,把另外三人甩开一大截。

说起来,此行目标仅仅是那臭名昭着的采花大盗田伯光,单凭大师兄令狐冲和轻功剑法皆不弱的风笑联手,把握已然不小。

再算上刻苦勤勉、根基扎实的刘二牛,更是十拿九稳。

唯独小师妹岳灵珊的加入,在其余三人看来,纯属拖后腿的累赘。

果不其然,刚离开华山势力范围不久,岳灵珊那贪玩好奇的本性就显露无遗。

“大师兄,你看那座山,云雾缭绕像不像仙境?我们不如慢慢走,顺便赏玩一番风景呀!”她兴冲冲地指着远处峰峦,一路走走停停,看见新奇的野花要采,清澈的溪流要戏水,路边摊贩的玩意儿也要瞧上半天。

令狐冲与刘二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无奈。

刘二牛木讷少言,自然指望不上他去管束小师妹。

令狐冲只得扬声对前面几乎快成黑点的风笑喊道:“三师弟!你先追!沿途留好暗记,我们随后便到!”转头又对刘二牛说:“二师弟,你留下照看好小师妹,务必催促她加快脚程,我们在前方与三师弟会合!”

刘二牛闷声应道:“是,大师兄。”他勒马放缓速度,落在岳灵珊身边。

令狐冲不再耽搁,狠狠一夹马腹,身形如箭般追向风笑的方向。

然而,岳灵珊这位华山派上下众星捧月的“山大王”,又岂是刘二牛能催促得动的?

刘二牛板着脸,硬邦邦地说:“师妹,师父之命要紧,我们还需快些。”

岳灵珊头也不抬,自顾自摆弄路边采来的野花,嘴上敷衍道:“哎呀二牛师兄,知道啦知道啦,这就走这就走!”话虽如此,马匹的速度却丝毫不见提升。

瞧见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翩跹而过,她轻呼一声,又想追去看。

“师妹!”刘二牛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几分。

岳灵珊这才略带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二牛师兄你催什么嘛!爹爹又不在,稍稍松快会儿都不行吗?”她撇撇嘴,依旧我行我素。

刘二牛心中暗自苦笑。

他几乎能想象出若是师父岳不群亲眼看见两人这般磨蹭,定会雷霆震怒,少不了将他两人严厉呵斥一顿,面壁思过更是免不了。

此时此刻,刘二牛也只能无可奈何,如同蜗牛爬行般,随着岳灵珊那慵懒散漫的步调前行,内心焦灼如同被火煎烤。

其实,刘二牛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内心深处,那份伴随着师妹欢声笑语而漾开的微甜暖意,正悄然抵消着赶路的枯燥。

当她的抱怨或玩笑入耳,他胸膛里跳动的并非全是烦恼,反倒有丝不易言说的安宁。

他默默策马,时而落后半步,视线却总不自觉地被师妹灵动的身影牵引——那在风中拂动的青丝,那因发现新奇事物而骤然明亮的眼眸,都让他原本紧抿的嘴角,极其细微地软化了几分。

岳灵珊作为华山派的掌上明珠,自小便是千娇万宠。

岳不群对她严厉中透着无边慈爱,宁中则更是把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整个华山上下,谁都护着她,让着她,连刚入门的杂役都知道,得罪谁也别得罪了这位小姑奶奶。

而刘二牛呢?他身负血海深仇,当年立誓拜入华山,唯一的执念便是习得一身好武功,为惨死的亲族报仇雪恨。

然而,在华山的十几年光阴,师父岳不群那严苛到几乎不近人情的督导,师娘宁中则无微不至如春风化雨的关怀,小师妹岳灵珊天真烂漫、娇俏可爱的身影,还有一众师兄弟间同吃同住、同练同修、偶尔打闹却总在危难时能托付后背的兄弟情义……这一切的一切,如无声细雨,悄然浸润着刘二牛那颗被仇恨冰封的心,早已在不经意间将他慢慢改变。

这变化,在他手刃最后一个仇人,回到华山的那个雨夜后,变得尤为清晰。

积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骤然卸去,随之而来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深沉的迷茫和巨大的空落——那支撑他十数年拼命练武的唯一支柱,轰然倒塌了。

彼时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浑浑噩噩踏入华山山门,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提着一盏小小灯笼、守在山阶上焦急张望的岳灵珊。

看到他浑身血迹淋淋地出现,她没有惊叫,没有追问,只是红着眼眶,飞快地跑去厨房烧水,笨拙又焦急地替他处理伤口,一声声带着哭腔埋怨:“二牛师兄!你怎么不叫别人帮帮你!弄成这样!疼不疼啊?”

那一刻,师娘递来的温热汤药,师父在他养伤期间偶尔投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赞许的复杂眼神,还有小师妹那强忍着害怕却依旧鼓起勇气为他清理伤口的颤抖指尖……这些熟悉的、从未远离的“家”的温暖,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将他淹没。

仇恨的灰烬之下,属于“刘二牛”这个人本身的生命,才开始真正复苏萌发。

也正是在那一刻,他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对小师妹的感情,或许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兄妹之情。

这懵懂的情愫在不久前福威镖局一行中骤然明晰。

当总镖头林镇南当着众人之面,半是认真半是试探地提出想让华山与福威镖局结亲,意指林平之与岳灵珊时,刘二牛的心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攫住!

他先是感到一阵强烈的、无来由的慌乱,接着是无法遏制的恼怒,仿佛自己珍视的宝贝被人觊觎,最后竟在心头掠过一丝连自己都害怕的凛冽杀机!

他几乎难以控制脸上的扭曲表情。

事后,在华山思过崖凛冽的夜风中,刘二牛独自枯坐良久,终于逼迫自己直面了这份被陡然翻腾出来的滚烫心意。

原来,不仅仅大师兄令狐冲对小师妹情根深种,自己这颗被命运折磨得早已粗糙干硬的心,竟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那个明媚少女的身影彻底浸透。

这份隐秘的爱意,如同华山绝壁间顽强的藤蔓,悄然蔓延,早已根深蒂固。

至于风笑,那点心思在华山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一颗纯情少男心,早八百年前就挂在恒山派那个清丽脱俗如小菩萨般的仪琳师妹身上了。

这是令狐冲、刘二牛都心照不宣的事实,偶尔还会拿来打趣调侃。

想起要与大师兄令狐冲竞争小师妹的芳心,刘二牛心中瞬间又铺满了一层厚重的无力感。

自己算什么?论相貌,他浓眉大眼但线条粗犷,怎么比得上大师兄的俊朗洒脱?

论习武资质,他根骨平平,靠的不过是水滴石穿的笨功夫,而大师兄却是师父常赞的练武奇才;论武功修为,他确实下了死力气,可那点微末优势在旁人看来几乎可以忽略,甚至大师兄若全力以赴,胜负犹未可知。

自己身上唯一能称得上优点的,大概只有那份令人咂舌的勤勉和隐忍。

再加上天生嘴笨舌拙,既不擅甜言蜜语,也不会曲意奉承,像块闷不透风的木头。

如此这般,光芒万丈、被所有人喜爱的小师妹,又怎么可能看上他这块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的顽石呢?

这般想着,虽心如刀绞,丝丝缕缕的钝痛几乎让人窒息,但他那张黝黑方正的脸庞上,却依旧如同覆了一层厚厚的寒冰,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他只是依旧沉默着,板着脸,像个尽职尽责的护卫,策马护在岳灵珊身侧,看着她在前头的嬉闹。

她银铃般的笑声在风中飘荡,于他而言,是世间最动听的歌谣,也是最深沉的折磨。

另一边,令狐冲与风笑马力全开,疾驰一日一夜,凭着华山派精妙的追踪术,终于在邻近小镇外官道上追上了恒山派一行弟子。

两人下马整衣,快步上前拜见此次恒山派领队、性情刚烈、嫉恶如仇的定逸师太。

“华山弟子令狐冲、风笑,奉家师之命前来接应,拜见定逸师叔!”令狐冲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风笑紧随其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定逸师太身后那群身着灰布缁衣的尼姑,飞快地在其中搜寻着那个魂牵梦萦的纤细身影。

令狐冲正色道:“师叔一路辛苦。最近江湖风声紧,那臭名昭着的采花贼田伯光,传言正在这附近频频犯案,手段下作,肆无忌惮。此人武功高强,尤其轻功身法冠绝江湖,又滑溜无比。家师心忧贵派安危,特命我二人前来,一则接应,二则协同防范,还请师叔与诸位师姐师妹务必提高警惕,多加小心!”言罢,他抬眼看向定逸师太,眼神恳切。

定逸师太是何等精明人物,一听便知这是岳不群派来的得力帮手。

想到华山与恒山历来交好,结盟之谊深厚,尤其在此多事之秋,岳不群此举不仅合情合理,更显重视。

她微微颔首:“岳师兄有心了,老尼代恒山上下谢过。”随即又略带讶异地问:“听闻此次华山竟是由岳师兄亲自下山?”在她看来,对付一个田伯光,纵使他轻功了得,也不至于需要岳不群这等一派掌门亲自出手。

恒山派此次派她一个长老带队,相比之下,华山派这规格,未免也太高了点。

“是,家师稍后就到。”令狐冲简短回应。

拜见完毕,令狐冲与风笑便识趣地没有靠得太近,而是牵着马,远远地缀在恒山派队伍的后方。

风笑的目光终于锁定了前方不远处,一个静静行走在队伍中、身姿窈窕、面容如清莲初绽般纯净秀雅的少女——正是仪琳。

他脸上控制不住地浮起傻笑,心头雀跃,无数次想策马靠近些,哪怕只是道声平安也好。

可眼下恒山派众目睽睽之下,仪琳又是最得定逸师太宠爱的小弟子,风笑再冲动,也知道此刻绝非合适的时机,贸然上前只会唐突佳人,甚至招致师太的不满。

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却连句话都搭不上,风笑抓耳挠腮,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恨恨地跺着脚下的泥土。

令狐冲看得分明,忍不住习惯性地揶揄道:“哎哟我说三师弟,你看你那猴急样!心上人就在前头,跑不了又飞不掉,你搁这儿干着急上火,有啥用?”

风笑正被焦躁煎熬,反唇相讥道:“大师兄!你还有闲心说我?你这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你跟小师妹那点事儿,华山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这么些年了,师妹除了叫你‘大师兄’,跟你练练新琢磨出来的那几招半式不成熟的剑法,对你有过半分亲昵表示吗?你不一样也是原地踏步!”他一针见血,得意地冲令狐冲挑了挑眉。

“这个……这个……”令狐冲被戳中软肋,一时语塞,脸上少有的露出尴尬之色。

他对小师妹岳灵珊的心思,确实如同司马昭之心,在华山派几无人不知。

可惜,灵珊年纪尚小,如初春抽芽的嫩柳,心思还沉浸在世间的花红柳绿、玩闹嬉戏之中,懵懵懂懂,对令狐冲的情感,也仅仅停留在对大师兄的依赖上。

“哼!”令狐冲面子挂不住,猛地灌了一大口随身携带的烈酒,一抹嘴,带着几分赌气和少年意气的蛮横说道:“你少瞧不起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师妹迟早会明白我的心意!我令狐冲认定的事,定要办成!”

“切!”风笑嗤笑一声,见令狐冲这副嘴硬模样,眼睛一转,语带促狭地提醒道:“大师兄,做兄弟的可得先给你提个醒儿。你那情路啊,恐怕不止是师妹不开窍那么简单。依我看哪,二师兄刘二牛……嘿嘿,恐怕对咱们这位小师妹,也起了心思喽!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应付这位强敌,趁早做好打算,自求多福吧!”他压低声音,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自从福威镖局那趟差事回来,细心的风笑就发现刘二牛面对岳灵珊时,行为举止间透着以前不曾有的别扭和不自然。

经过他暗中多次观察,几乎可以断定,二师兄那看似冷硬的心湖里,也为小师妹激起了涟漪。

“什么?!”令狐冲惊得差点没拿住酒葫芦,失声喊道,引来前面恒山派弟子的疑惑回望。

他连忙压低声音,一把抓住风笑的肩膀,追问道:“此话当真?!快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小弟观察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八九不离十!”风笑见一向潇洒淡定的大师兄罕见地失态,反而得意起来,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可这……怎么可能呢?二师弟他……”令狐冲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觉得这消息比听闻田伯光武功大进还要让他震惊。

“哪有什么不可能的?”风笑撇撇嘴,“咱们四个,从小一起在华山上长大,大师兄你来得最早,然后是二师兄,接着是我和小师妹。十几二十年形影不离地摸爬滚打,一起练功、一起受罚,说是青梅竹马都不为过!山上就小师妹这么一个花骨朵儿,二师兄他生得笨,看得可未必真笨。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那根木头生了心、发了芽,多正常的事?大师兄你这才是当局者迷!”

他轻轻拍了拍令狐冲的肩膀,语气带着幸灾乐祸:“大师兄啊大师兄,以前就觉得师妹单纯不开窍让你棘手,现在好了,还得加上二师兄这么个沉默寡言却实力强劲的对手……啧啧啧,前途堪忧,前途堪忧哟!”风笑将令狐冲平时调侃他的话,原样奉还了回去。

与刘二牛那深入骨髓的自惭形秽不同,令狐冲和风笑深知这位二师弟的可怕之处。

在华山上的几千个日日夜夜,无论严寒酷暑,无论暴雨倾盆还是风雪封山,刘二牛从未有一天中断过练功。

鸡鸣未起,他便已在后山崖上迎着初露的晨曦挥汗如雨;星斗满天时,演武场上最后一个离开的沉重身影必然是他。

他永远是最早沐浴朝露、最晚披星戴月的那个人。

最初几年,凭借远超常人的习武天资和悟性,令狐冲和风笑还能在修为上稳稳压过刘二牛一头。

然而,当师父岳不群传下那套足以改变根骨资质的顶级筑基功法《易筋锻骨篇》后,刘二牛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根骨上的劣势被大大弥补,他更是抓住这脱胎换骨的机会,以十倍、百倍于常人的刻苦疯狂修炼!

那近乎自虐般的坚持和永不消退的倔强眼神,如同一座不断拔升的山峦,带给令狐冲和风笑极大的压迫感。

两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憋着一股劲,不愿被这个曾经“笨拙”的师弟甩在身后。

这无声的竞争,无形中推动了三人共同向前。

多年下来,差距已在不知不觉中缩小到令人心惊的地步。

刘二牛的剑法深得华山精要中“峻险奇拔”的神韵,招沉力猛,根基之扎实稳如磐石;内功修为也因《易筋锻骨篇》的洗练和经年累月的苦熬,变得浑厚如大地,甚至在某些需耐力的硬功上,隐隐已有超越令狐冲之势!

令狐冲和风笑早已将对刘二牛那份认可,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三人之间那份在无数次较量、配合、乃至共同面对师长责罚中淬炼出的兄弟情义,更是纯粹而坚固。

“唉——”令狐冲再灌一口烈酒,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任由辛辣的酒液烧灼喉咙,喃喃自语:“情之一字,果然最难消受。若二师弟当真也对灵珊有意……啧,那还真是个强劲对手!比我当初预想的任何阻碍都要棘手!”

风笑耸耸肩,此刻他对令狐冲的情路挫折兴趣缺缺,心思早就飞回了恒山派队伍中的仪琳身上。

恰在此时,他眼前猛地一亮!

只见仪琳不知何故,悄然脱离了前方行进中的恒山派大队伍,步履轻盈,正独自走向官道旁幽深树林里的一条清澈溪流!

那方向,正是他们刚才经过的地方。

风笑心头顿时滚烫起来!

天赐良机啊!既有正当理由靠近,万一有危险呢?,又能避开旁人视线,简直是能与仪琳单独说话的不二之选!

他当机立断,也顾不上再打趣令狐冲,身形陡然一闪,运起轻巧无比的华山轻功身法,如同林间一缕捉摸不定的清风,悄无声息地向仪琳消失的方向潜行追去。

原来,仪琳刚才赶路时,扶了一把路边一棵爬满绿苔的老枯树。

未曾想枯树湿滑,沾了她满手的粘腻青苔。

爱洁成癖的小尼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便向定逸师太告假,想去适才路过的小溪边清洗干净,这才脱离了队伍。

自出发以来,风笑那一双眸子就几乎长在了仪琳身上,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映在心底。

此刻见她独自离开大路,风笑只觉心花怒放,激动得手心都有些冒汗,哪里还顾得上大师兄的心情?

一是担忧仪琳孤身一人恐有不测,最主要的,当然还是那掩藏不住的狂喜——终于!终于能再次与心上人静静地说几句话了!

风笑屏住呼吸,远远地缀在仪琳身后,看着她纤秀的身影穿过树林缝隙,终于站到了淙淙流淌的清澈溪水边。

他估算着距离,在离小溪还有约三十丈远的一株大树后悄然停下。

他强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脏,赶紧低头飞快地整理被树枝挂得有些凌乱的衣襟,又手忙脚乱地捋了捋刚才疾奔时弄得有些散乱的头发,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脸上努力挤出最温和最无害的笑容,脚下轻点地面,就要鼓起勇气上前。

“仪……”他那声呼唤还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呼啦!”一道灰色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溪流对岸茂密的灌木丛中暴射而出!

其速度之快,带起的劲风甚至刮得溪边野草低头!

来人出手如电,根本不给仪琳任何反应机会,食中二指并拢,精准无误地点向她后心要穴!

仪琳猝不及防,只觉背心一麻,浑身瞬间僵硬如木石,连惊呼都未能发出半分。

那灰衣人一击得手,毫不停歇,左臂顺势向前一抄,像扛起一捆稻草般将失去反抗能力的仪琳猛地扛在了肩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眨眼之间。

他足尖点水,轻盈如飞燕,竟毫不费力地在水面微借几步力,身形再一折,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诡异地钻回了他之前窜出的那个方向!

灰衣人动作实在太快,从现身、点穴、掳人再到折返逃窜,一气呵成!

即便是如风笑这般眼力奇佳的华山翘楚,也只能捕捉到转瞬即逝的一个模糊背影!

然而,就是这惊鸿一瞥——那一对标志性的、带着邪气的桃花眼;嘴唇上方那两撇异常醒目的、微微上翘的八字胡;还有悬在腰间那柄弧度奇诡的弯刀!

如同电光直劈入脑海!

“田伯光——!”风笑只觉得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发出惊怒交加到极点的怒吼!

声浪激荡,震得近处枝叶簌簌发抖!

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怒和恐惧像岩浆般喷涌而出!

任何思虑、任何权衡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碾得粉碎!

他脑中只剩一个炸雷般的念头:追!不计代价地追!绝不能让仪琳有半点闪失!

“铮!”腰间的长剑甚至未曾出鞘!

华山派秘传,以长途奔袭、气脉悠长见长的上乘轻功“金雁功”被他毫无保留、甚至是超水平地全力运转!

丹田内息如同爆炸开的火药,瞬间贯通四肢百骸!

他身体前倾,足下重重一踏!

轰!他脚下的湿泥地面竟直接被踏出一个尺余深的凹陷!

泥土碎石激射!

三十丈的距离,在这搏命般的一纵之下,竟如缩地成寸!

仅仅两息,那道愤怒到几乎燃烧起来的身影,便掠过草尖、跨过溪流、撞开灌木,距离那扛着仪琳狂逃的灰色身影已不足十丈!

双方的速度差距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田伯光似乎也未料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追得如此之凶!

风笑在发足狂追的同时,右手已探入怀中,摸出一支精钢打造、尾部带有特殊哨腔的火箭,看也不看,反手用尽全力、近乎垂直地向头顶苍穹猛掷而出!

华山求援穿云箭!

“咻——!呜——!嘭——!”

一道尖锐凄厉得仿佛能撕裂云霄的呼啸声骤然拔地而起!

紧接着是响彻数里、宛如晴天霹雳般的巨大爆鸣声!

碧蓝的天空中,猛地炸开一团极其耀眼、金红白交织的刺目焰火!

即便在朗朗白日之下,这信号也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嘶吼!

穿云箭特有的爆鸣,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山林诡异的寂静!

令狐冲瞳孔骤然收缩,腾地从路边石头上站起!

而前方恒山派队伍中,正闭目捻珠诵经的定逸师太亦是身躯剧震,猛地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射向信号升起的方向!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判断出,这是华山派最紧急的求援信号——穿云响箭!

凡是华山弟子,见之必应,闻之必救!

令狐冲浑身真气澎湃,长啸一声:“三师弟!”话音未落,身形已然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朝着信号升起之处如狂风般扑去!

其速之快,身后甚至带起了一溜翻滚的青草烟尘!

定逸师太脸色也是骤然铁青一片!

她心思电转,立刻明白必然是风笑和仪琳那边出了大事!

而且是需要求援的大事!

“结阵!原地警戒!仪云,领十五人随我去救援!速!”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与狠戾,迅速下令并点将。

这短短几息的命令,已然耽搁了她至关重要的反应时间。

等她带着十几位武功最好的弟子拔足追来时,视野中哪里还能见到令狐冲的半分影子?

只有林间被强行撞开的一条狼藉通道!

全力追赶的风笑,在这性命攸关的刺激下,爆发出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潜力。

这几年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绝没有白费!

华山剑法虽未施展,但那颗深植心底的剑心却赋予了他一往无前、犀利如锋芒的气势!

他的轻功身法更是被催动到了极致!

原本只是用来辅助身形的“螺旋九影”之奥义,此刻被他以近乎搏命的姿态使了出来!

身影闪动间,竟似有细微的残影重叠,每一次脚步点地,身体便如同离弦之箭,旋转着激射而出,速度陡增!

每一步都跨越丈余!

前方的田伯光显然也感到了身后那股如同附骨之疽、冰冷决绝的杀意如同冰针般刺在他背心上。

那凌厉的破空之声越来越近,竟让他这江湖经验老到的淫贼也感到了压力。

他尝试了几次急转变向,甚至故意选择荆棘灌木最茂密的地方穿行,却发现根本无法甩脱背后那个紧追不舍、如同厉鬼缠身的华山小子!

距离反而被越拉越近!

风笑那双充血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的,不仅仅是他田伯光,更是被他扛在肩上的仪琳!

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轻功优势在这狭窄山林间反而施展不开,而对手又跟疯狗一样不要命地咬了上来,田伯光眼中闪过一丝凶戾与焦躁!

继续扛着个人如此被动地逃窜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他猛地刹住脚步,发出一声短促而阴沉的怪笑,身形在林中一片相对空旷的开阔地带陡然停住!

“嗤啦!”他动作带着几分粗鲁和不耐,将肩头软绵无力的仪琳径直放在了空地边缘一棵虬结粗壮的大树下,让她软软地靠在树根上。

他甚至没再多看仪琳一眼,猛地转过身来!

两撇八字胡微微抽动,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中不再有丝毫淫邪轻佻,取而代之的是面对猎物般的狠厉与一丝终于被逼出真火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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