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半山霍宅。
墨绿色的藤蔓在狮子石雕盘绕着,才下过一场雨,山上空气清冽冻人。
周末前一天,顾芳华给照月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照月以年底工作忙碌为由回绝了。
第二周,也是这个理由。
顾芳华坐在餐厅里,看向霍政英:“照月最近看起来挺忙的,都半月没来了。”
顿了顿她又说:“我一直隐隐觉得照月跟我们有什么隔阂似的,闷着,我问了也没说。”
霍政英身上的白色衬衣之外穿着墨蓝色马甲,身子朝后一靠,放下碗筷,看向身边佣人。
佣人拿来雪茄盒,剪完雪茄,给老爷点了一根。
中年男人戎马官场半生,气宇浑厚威严,指尖夹着雪茄慢条斯理吸了口:“没事儿,等她忙完大会,过年把她接回我们霍家过。”
顾芳华抬眼:“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从前我说认照月为干女儿,你都是反对的,为什么这次我一说你就答应了?”
霍政英淡笑:“别管那么多,你好好对照月就行了。对她越好,对我们也就越好。”
顾芳华与霍政英做夫妻三十年,男人脸上出现这种笑面虎似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她凝了凝眼:“政英,你把话讲清楚,不能瞒我。”
霍政英耐心给妻子夹菜,笑意冷冽几分:“你是不是以为你那女婿是什么好人?
他野心大,有能力,自然也就不听话,容九有时候都压制不了他,就别期许咱们女儿能约束他半分。
希彤嫁给她,不等于把我们七寸捏在薄曜手里,你看他那么喜欢照月,他有反对过联姻吗?”
顾芳华变了脸色。
霍政英继续说:“薄曜是打定主意要联姻的,他只是娶一个筹码在自己手里握着,先要我们霍家的现金流罢了。
他可不是什么恋爱脑花花公子,满腹心思就想着把心爱的女人娶回家,抱着哄着。
他那种男人要真爱一个女人,什么都愿意给,名分这种东西在他眼里就是一张纸。
希彤嫁过去,他照样会跟照月生儿育女,我们霍家赔了女儿又折现金。”
“不过现在出现一个极好的时机,薄家去年出事,他给出去不少能源项目分红。
并购陆地巡天后,巨大的研发费用,导致资金链出现问题,要求我们霍家。
我让晋怀跟他重新谈陆地巡天的合作模式,我们要拿大头。
但这样一来,薄曜肯定又会怀恨在心。”
顾芳华将汤勺砸在碗里,噔的一声脆响:“所以你才同意认照月为干女儿,去牵制薄曜。
你为什么要算计照月,我的本心只是想给她一个依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霍政英拍拍妻子的手安抚道:
“薄曜是最坚硬的矛,照月是最好的盾,盾牌抵挡在霍家前面,我们才安全。
霍家对照月越好,以后薄曜的每一次反抗,照月都能牵制他。”
顾芳华眉眼里滚了火焰:“但是照月根本不喜欢薄曜!”
霍政英挑起眉梢:“芳华,这句话也只有你信。你知道薄曜是怎么突然从马六甲那种危险的地方回来的吗?”
顾芳华看着他:“不是容九自己改了主意吗?”
霍政英解开马甲纽扣,手腕间的铂金腕表在餐厅光影下折射出透着出冷光:
“薄曜回来后,容九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容九说,是照月一个人去的庄园,把薄曜捞回来的。”
他看向自己心思直爽的妻子:“你根本不了解照月,你还当她是个小女孩儿。
照月的心思比你想的深沉许多,她不仅能活着走出容九的庄园,还能让容九改变重大决策,还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国策。
她拿自己的命去给薄曜博机会,这分量,你还说不喜欢?”
“定王台都没能留住薄曜,照月做到了。我自己是男人,我了解男人。
经此一遭,照月在薄曜心里肯定扎下深根,是薄曜的七寸,是套狼的绳子。”
霍政英满意的笑了笑:“这种时候,女人一滴泪都能让他退一万步。”
顾芳华将筷子啪的一下砸桌上,冷冷看着他:“你我夫妻三十余年,有时候你的城府与心机,让我这个枕边人都觉胆寒。”
霍政英没觉得自己做错任何:“站在霍家北上与女儿利益的角度,我这么做没错。”
“霍政英,你也利用了我!”
顾芳华神色激动起来:“利用我喜欢照月,她跟我感情最深,你照样用我牵制照月不是吗?
你为什么这样算计她,这几年她受了那么多苦难与委屈,我是真的心疼她。
现在你让照月为盾,去对付最尖锐的矛,她难道又不会满身伤痕吗?”
“还有一种可能,她不做盾了,她就顺着薄曜了,我看你有什么法子!”
顾芳华很生气,生气自己也被霍政英算计进去了。
怪不得霍政英现在也对照月那么好。
她都纳闷许久了,有人跟她说,照月会不会是霍政英在外头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因为模样是有些像,假装认回霍家。
她都准备悄悄去做亲子鉴定了,今天这么一说,全然不是!
霍政英扶了下金丝眼镜,眼睛透着精光:“不会,因为照月骨子里是个善良与知恩图报的人。你对她好,她就会护着霍家。”
顾芳华胃里烧灼起来,怒火熊熊朝上滚出:“霍政英,你们这种玩儿政治的人,惯会玩弄人性,真让我觉得恶心!”
她生气的站了起来从餐厅离开,忽的停下脚步回眸深深盯着他:“政英,你这辈子有没有隐瞒过我重大事件,是我完全不知道的?”
霍政英笑着:“没有。”
顾芳华:“你发誓,如果你说谎,后半辈子妻离子散,儿女受尽磋磨。”
空气在别墅餐厅里渐渐凝结成冰,霍政英挪开眼珠子,取下自己的眼镜用镜布慢慢擦拭:
“无聊。”
做夫妻这么多年,霍政英的一些行为神情她早就摸透,顾芳华惨然一笑:“看来,是真的有重大事件瞒着我。”
说完她就上楼回了卧室。
霍政英擦眼镜的动作一下停住,眉心拧成了一根悬针纹,眼神黑如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