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睁眼了。
刹那间，万丈金光从那双睁开的巨眼中爆射而出，冲上云霄，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璀璨的金色。
宏大、庄严、神圣的佛唱，响彻天地！
“诛杀外魔！”
“护我真佛！”
就在这佛唱响起的瞬间，万佛寺内，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无论是正在广场上烧香的信徒，还是在殿内虔诚跪拜的香客；无论是正在打扫庭院的杂役僧，还是在禅房中闭目诵经的高僧……
上至金丹境的客卿长老，下至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动作，全部停滞了。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而空洞的表情，双眼之中，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神采被彻底吞噬，化为一片死寂的金色。
他们齐刷刷地转过身，面向大雄宝殿的方向，口中如同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喃喃地重复着那句狂热的口号。
“诛杀外魔！护我真佛！”
下一秒。
成百上千的“信徒”，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又如同悍不畏死的行尸走肉，疯了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广场中央那道青色的身影，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动作僵硬而诡异，速度却快得惊人。
他们之中，有步履蹒跚的老者，此刻却健步如飞；有身形瘦弱的书生，此刻却力大无穷；更有十几名修为不俗的修士，此刻更是祭出了自己的法宝，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人潮，瞬间汇聚成了一股足以撕碎一切的洪流。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得意而疯狂的大笑，从那尊巨大的鎏金佛像口中发出，震得整个广场都在嗡嗡作响。
那声音，正是萧千绝的。
“看到了吗？凡人！这，便是信仰的力量！这，便是我至高的傀儡大道！”
“他们，都是我最虔诚的信徒，他们心甘情愿，为我而死！你若杀他们，便会背负上千条人命的滔天业力，道心蒙尘，永世沉沦！”
“你若不杀他们，便会被他们，活生生地撕成碎片！”
萧千绝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券在握的快意。
这是他为一切胆敢挑战自己的敌人，所准备的无解之局。
杀，还是不杀？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元婴巨擘都感到头皮发麻的绝境。
然而，面对这足以淹没一切的人潮，面对这诛心的阳谋，秦渊却只是站在原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没有动手。
也没有后退。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些双眼空洞、面容狂热的傀儡，嘶吼着冲到他的面前。
最近的一个傀儡，是一个手持利刃的武夫，他的刀锋，距离秦渊的咽喉，已经不足三尺。
就在这时，秦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谷心”本源，如同一面澄澈的镜子，映照出眼前这每一个傀儡体内，那些被无数丝线死死束缚、行将熄灭的、最后的执念。
【我只想我的孩儿，今年能考中状元……】
【佛祖保佑，让我家里的婆娘，病快点好吧……】
【求求您，让我多赚点钱，给女儿买一身新衣服……】
【我只想……回家。】
求财、求子、求平安、求健康……
都是这红尘俗世之中，最朴素，也最真挚的人间愿望。
他们将此生最美好的期盼，寄托给了这满天神佛，却最终，沦为了假佛的食粮与武器。
秦渊的内心，没有愤怒，没有怜悯。
只有一丝，悠长的叹息。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傀儡，轻声说道：
“你的线，太碍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拔剑了。
背后的凡铁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但这一剑，不是斩人。
剑锋之上，没有丝毫杀气，反而带着一股斩断尘缘、送别故人的释然与解脱之意。
他没有去看来势汹汹的刀剑法宝，只是向着眼前的虚空，轻轻一划。
仿佛一个绣娘，在轻轻剪断一根多余的线头。
嗡——
一道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波纹，以秦渊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向着四面八方，瞬间扩散开来！
那波纹，掠过了手持利刃的武夫，掠过了祭出法宝的修士，掠过了冲在最前面的每一个人。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冲到秦渊面前三尺范围内的傀儡，身上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们身上那些由萧千绝布下的、连接着他们神魂与肉身的“众生线”，在这道无形的波纹之下，如同遇到了世间最锋利的剪刀，应声而断！
咔！咔！咔！
清脆的断裂声，不是在现实中响起，而是在因果的层面上，密集地爆开！
所有傀儡，都停下了脚步。
他们脸上的狂热与空洞，迅速褪去，眼神之中，恢复了一丝属于自己的、短暂的清明。
他们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渊，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武器，脸上露出了迷茫、解脱，与最后一丝……感激的笑容。
下一刻。
他们的身体，从脚下开始，化作了点点飞灰。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
就好像一场大梦初醒，尘归尘，土归土。
在彻底消散前，每一缕飞灰中都透出一丝纯粹的意念——“感谢”、“解脱”，汇入秦渊的谷心本源，成为了那副“众生百态图”中，新的一笔。
“不……不可能！”
巨佛的口中，发出了萧千绝惊骇欲绝的尖叫！
他最引以为傲的“众生线”，他耗费数百年心血，结合佛门愿力与傀儡秘术创造出的至高杰作，竟然……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剑尽断？！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那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道的碾压！对方的“道”，完全凌驾于他的“道”之上！
“我不信！我不信！！！”
极致的恐惧，化为了极致的疯狂。
萧千
绝发了疯，彻底引爆了他藏在佛像内部，那数千个由最虔诚、怨念也最深的信徒炼制而成的核心傀儡！
“给我死！用你的命，来为我的傀儡陪葬吧！！！”
轰隆——！
巨佛的身体轰然一震，一股比之前庞大百倍的、由数千人份的绝望、怨毒、不甘汇聚而成的精神风暴与罪孽洪流，如同决堤的黑色大坝，朝着秦渊的识海，轰然拍下！
这股力量，足以瞬间污染任何一位元婴修士的道心，使其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然而，秦渊依旧不闪不避。
他甚至收起了手中的长剑，任由那股黑色的、充满了世间一切负面情绪的洪流，将自己的身形彻底淹没。
他的识海中，那片由万骨窟数十万残魂意念汇聚而成的“谷心”本源，缓缓转动。
面对这股足以冲垮一切的怨力风暴，它没有抵挡，没有净化。
而是……接纳。
如同大海接纳百川。
所有的怨毒，所有的绝望，所有的不甘，在涌入“谷心”的瞬间，便被那幅“众生百态图”所同化、吸收，成为了这人间画卷的一部分。
怨，也是人间的一种情绪。
片刻之后，黑色的风暴散去。
秦渊的身影，重新显现。
他毫发无伤，气息甚至比之前更加圆融、深邃。
他穿过了那片由傀儡化成的飞灰，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尊巨大的、已经开始出现裂痕的鎏金佛像脚下。
他抬起头，目光锁定了巨佛的眉心，那个所有丝线与罪孽的源头。
他重新举起了手中的凡铁长剑，平平无奇地，向前一剑刺出。
剑尖，直指萧千绝的本体。
古井无波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清晰地传入了萧千绝惊恐到极致的脑海中。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