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
这不仅仅是一个命令，更是一种姿态。
一种面对这桩匪夷所思的惊天大功，他作为中路军统帅，所能做出的最快、最直接的反应。
然而，总有人看不清形势。
“凌云长老，万万不可！”
先前那名呵斥苍羽的执事长老，脸色涨红，再次越众而出。
他指着秦渊，眼神里充满了偏执的怀疑：“此事太过蹊跷！血煞宗宗主是何等人物？真元境九重天巅峰的魔道巨擘！万骨窟大阵更是经营百年，他秦渊凭什么？”
“就凭他们这区区十几人，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而血煞宗数十万教众连同宗主都灰飞烟灭？”
他声音越发尖利，仿佛抓住了什么致命的把柄。
“这根本不合常理！弟子严重怀疑，这秦渊早已与血煞宗暗中勾结，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骗取我宗信任，潜入高层！”
此言一出，就连凌云长老身后的几位长老，眼神也微微闪烁起来。
是啊，太不合理了。
结果太过完美，过程太过离奇，反而成了最大的疑点。
段子轩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冲上去理论。
云歆的俏脸也覆上了一层寒霜，握住了剑柄。
秦渊却只是静静地看着，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仿佛那执事长老说的，是与他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
“住口！”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不是秦渊，而是凌云长老。
他猛地转身，一双蕴含着电光的眸子，死死盯住那名执事长老。
那不再是审视或怀疑，而是纯粹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王执事，你的意思是，老夫的眼睛是瞎的？”
凌云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岳崩塌般的恐怖压力。
“这片虚空中残留的，足以斩灭存在的至高剑意，是假的？”
“苍羽和他身后那十一名弟子，燃烧生命，身负必死之伤，是装出来的？”
“老夫手中这枚记录了血煞宗完整献祭计划，足以将我等数万主力瞬间化为飞灰的玉简，也是他秦渊伪造出来，专门为了陷害自己的？”
一字一句，如重锤般狠狠砸在王执事的心口。
凌云长老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王执事面前，恐怖的威压让他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我碧海剑阁的弟子，在前方死战，挽救宗门于万一。你身为宗门执事，不问功过，不辨是非，却在后方肆意构陷，意图寒尽英雄之心！”
“你，该当何罪！”
王执事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感觉到，凌云长老是真的动了杀心。
“来人！”凌云长老不再看他，声音恢复了统帅的冷酷，“剥去王腾执事身份，打入水牢，待回宗后，交由刑律堂发落！”
两名金甲护卫瞬间出现，架起瘫软如泥的王腾，直接化作流光消失。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凌云长老这雷霆手段震慑住了。
这不仅仅是在处置一个王执事，更是在向所有人表明他的态度。
秦渊之功，不可疑！
秦渊之人，不可辱！
做完这一切，凌云长老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秦渊。
他脸上的威严与冷酷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复杂的，混杂着欣赏、后怕，甚至还有一丝平等对待的郑重。
他对着秦渊，微微颔首。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在场所有长老瞳孔猛地一缩。
那不是长辈对晚辈的赞许，而是同级别强者之间的致意。
“秦渊。”凌云长老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此间事了，北境残余血煞教众，自有大军清剿。你与你的队员，随我来。”
他一挥手，一道柔和的青光托起秦渊、云歆、段子轩以及苍羽等人。
在无数道混杂着敬畏、狂热、崇拜的目光注视下，他们越过一众长老，径直飞向了那艘最为庞大的深海玄晶楼船。
那是中路军统帅的专属座驾，“凌云舰”。
非宗门核心长老，不可登临。
“传令下去。”凌云长老的声音传遍三军，“‘利剑’小队全员，记首功！”
“所有伤员，由我座下首席丹师，亲自医治！”
“全军，即刻启航，返回宗门！”
轰隆！
庞大的舰队缓缓转向，破开云层，向着碧海剑阁的方向，全速驶去。
凌云舰，顶层船舱内。
奢华的静室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药香。
秦渊盘膝而坐，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然平稳绵长。
那最后一指“抹除存在”，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但谷心本源的底蕴太过深厚，此刻正在自行缓缓恢复。
苍羽则躺在另一侧的玉床上，浑身被柔和的绿光包裹，断裂的骨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门被轻轻推开。
凌云长老走了进来，他屏退了所有侍从，亲自为秦渊面前的茶杯续上了一杯散发着浓郁灵气的“云顶仙茶”。
“你的身体，如何了？”他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关怀。
“已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可。”秦渊睁开眼，平静地回答。
凌云长老沉默片刻，将那枚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玉简，轻轻放在秦渊面前。
“关于这星图……”他斟酌着用词，“以及它最终指向的那个坐标，你有什么看法？”
他没有问秦渊是如何斩杀血袍宗主的，因为他知道，那涉及到一个弟子最核心的秘密。
他问的，是关乎整个宗门，乃至整个修行界未来的大局。
这已经不是询问，而是……请教。
秦渊看着玉简上，那个在北境地图中央，散发着古老至高气息，却又黯淡无比的光点。
他联想到了那几枚血玉令牌中，与自己谷心本源同源的纯净气息。
一个此前从未有过的，无比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长老。”秦渊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深邃，“或许，血煞宗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召唤’什么魔主。”
凌云长老眉头一挑：“那是为何？”
秦渊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定位。”
“定位？”
“是的。”秦渊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个核心坐标上，“他们献祭无数生灵，甚至不惜以我宗数万精锐为祭品，或许只是为了积攒足够的能量，跨越无尽时空，向这个坐标，发送一个‘信号’。”
“或者说……”
秦渊的眼神变得无比幽远，仿佛穿透了时空。
“是在迎接某个存在的……‘回归’。”
“而那个存在，未必是魔。”
“甚至，可能与我们所修行的‘道’，本出同源。”
轰！
凌云长老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坚硬的白玉茶杯，瞬间化为齑粉。
一个与“道”同源的存在，却需要用如此邪恶血腥的方式来迎接回归？
这背后隐藏的秘密，让他这位真元境九重天的顶尖强者，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神魂深处的……寒意。
他猛地看向秦渊，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知道，秦渊的这个推测，一旦属实，那将掀起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滔天巨浪！
而这个看似年轻的弟子，将站在风暴的最中心。
“加速！”
凌云长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切，传遍了整艘旗舰。
“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返回宗门！”
远方的天际线上，碧海剑阁那如利剑般刺入云霄的山门轮廓，已然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