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那枚温润的玉瓶,正准备将那枚龙眼大小、晶莹剔透的丹药服下。
仅仅是打开瓶塞,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药香便扑面而来,让他浑身的气血都随之躁动,仿佛在欢呼雀跃。
好东西。
绝对是好东西。
靠着它,一鼓作气冲破炼体境八重的桎梏,踏入九重,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他的手刚抬到嘴边,动作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不对劲。
秦渊皱起了眉头,低头看着掌心的玉瓶,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几分凝重。
这玩意儿,药力太猛了。
简直就像是一颗浓缩了的炸药。
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刚刚在外门掀起滔天巨浪,把前任第一踩在脚下,还顺手破了宗门记录的“凡体”妖孽。
现在整个碧海剑阁,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明里暗里地盯着自己,有好奇的,有嫉妒的,有不怀好意的,甚至还有来自敌对宗门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要是直接把这颗“炸药”吞下去,突破时产生的能量波动,恐怕能把整个清竹居的屋顶都给掀飞了。那动静,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点燃一根冲天大烟花有什么区别?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又得了天大的好处,还是嫌自己身上的麻烦不够多?
这不是突破,这是在脑门上刻着“人傻钱多速来”八个大字,满世界敲锣打鼓地招摇过市。
秦渊自嘲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贡献点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就在他收起丹药,盘算着是不是该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再行突破之时,院门外,响起了一阵不轻不重,却极有韵律的脚步声。
咚。
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心跳的鼓点上,沉稳,悠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感。
来人的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他刚刚突破,五感六识远超从前,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这绝不是普通的外门弟子。
秦渊不动声色地将玉瓶收入怀中,起身,缓缓拉开了清竹居的院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他有些意外。
正是白天在武力塔前,那个半靠在椅子上,眼皮耷拉,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半秃老执事。
只是此刻,这位老者身上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的颓靡之气。
他腰杆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刺破青天的老枪。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里,精光湛然,仿佛能洞穿人心。
整个人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压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高手。
一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小家伙,眼神不错。”老者率先开口,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与白日里那有气无力的调调判若两人,“不请老夫进去坐坐?”
“长老请。”秦渊没有多问,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老者迈步而入,目光在小小的院落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渊身上,点了点头,也不客套,直接找了个石凳坐下。
“老夫姓关,单名一个‘山’字,是这武力塔的守护长老。”他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抬起眼皮,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将秦渊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你今天,风头出得太大了。”
“完美通关……”关山长老轻轻念叨着这四个字,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这四个字的分量,你可能还不太清楚。上一个做到的人,如今已是咱们宗门里说一不二的传奇人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秦渊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这意味着,你这块本来就惹人眼的肥肉,现在被浇上了一层最滚烫的热油。”关长老的语气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冷意,“林宇那样的小角色,不过是些闻着味儿凑上来的苍蝇,随手就能拍死,不足为虑。”
“老夫说的是那些真正的威胁。此时此刻,在咱们对山,一直虎视眈眈的云水剑宗里,你的名字,恐怕已经被那些所谓的天才们,当成秘境之行中头号必杀的大敌来研究了。而在咱们宗门内部,那些自诩天骄,却被你压了一头的家伙,心里又会怎么想?”
关长老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秦渊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想到了这些,但没想到,后果会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说吧。”关长老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精光湛然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秦渊,“第五层那个由纯粹武学意境所化的东西,你是怎么把它打碎的?别跟老夫说什么运气,老夫守了那破塔一百多年,还没见过谁能靠运气把它打碎的。”
来了。
秦渊心里门儿清,这才是关长老深夜造访的真正目的。
关于识海里那枚神秘铭文的秘密,是他最大的底牌,别说是关长老,就算是宗主亲至,他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他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开口:“回关长老,弟子也说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就是……在跟它交手的时候,弟子能感觉到,它的剑法虽然完美无缺,但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就像一首完美的曲子,中间突兀地多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虽然极其微弱,但它确实存在。”
“然后,弟子就试着放弃了所有防御,将全部的力量都灌注到那一点上,用尽全力来了一下。谁想到,它就那么……碎了。”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解释了结果,又完美地隐藏了过程。
他将一切都归功于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与“感悟”,这是天赋的范畴,任谁也无法验证。
关山长老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剖开。
良久,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释然,更多的却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好!好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他一拍大腿,“说得好!你这小家伙,不仅实力妖孽,心思更是玲珑剔透。年纪轻轻,就懂得藏拙,不错,很不错!”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有些秘密,刨根问底,反而落了下乘。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色泽古朴的玉简,随手抛了过来。
“拿着。”
秦渊下意识地接住。
“宗门赏你的那枚极品凝气丹,是好东西,但也是催命符。”关长老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严肃,“你要是就这么傻乎乎地直接吞了,不出半刻钟,你这清竹居上空的灵气波动,就跟黑夜里的烽火台一样显眼。到时候,引来的可就不止是豺狼了,说不定还有恶龙。”
“一个不慎,药力反噬,损伤了根基,更是得不偿失。为了一个炼体九重,毁掉你这万中无一的底子,那才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买卖。”
“这玉简里,是一门叫《龟藏敛息诀》的小法门。”关长老撇了撇嘴,似乎对这个名字也有些不屑,“名字虽然不怎么好听,听着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但老话说得好,活着的乌龟,总比死了的蛟龙要强。这法门,能让你把突破时的动静压到最小,把那霸道的药力化作涓涓细流,安安稳稳地把所有好处都吃进肚子里,还不被外人察觉。”
“这,算是宗门对你这种真正天才的‘隐藏投资’,只传给那些有资格让宗门下重注的未来栋梁。你,明白吗?”
送走关长老后,秦渊握着手中的玉简,心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他将关长老的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过了几遍,对即将到来的秘境之行,那份潜藏在天大机缘之下的致命凶险,有了更清晰、也更残酷的认知。
夜,已经很深了。
竹林里传来沙沙的声响,月光如水,洒在小院里,显得格外清冷。
秦渊没有再耽搁。
他回到屋内,先是在门口布下了一个从古籍上学来的简易警戒阵法,虽然简陋,但聊胜于无。
随后,他盘膝坐好,将神识沉入玉简之中。
《龟藏敛息诀》的法门口诀并不复杂,以他的悟性,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烂熟于心。
他将法门在体内默默运转了数个周天,立刻感觉到,自身原本活跃的气息波动,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厚实的薄膜给层层包裹了起来,变得晦涩而沉寂。
很好。
秦渊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然。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将那枚通体晶莹,散发着诱人药香的极品凝气丹,一口吞下!
轰隆!
丹药入腹的瞬间,没有丝毫的缓冲。
一股恐怖到无法形容的药力洪流,仿佛一座沉寂了万年的火山,猛然在他体内炸开!
那股力量狂暴、灼热、势不可挡,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唔!”
秦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甚至渗透出了一层细密的血珠。
经脉中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把小刀正在他的身体里疯狂切割。
他当机立断,立刻将《小龙象霸体诀》与《碧波功》运转到了极致!
一边是雄浑霸道、奔涌如雷的气血之力,一边是绵密悠长、坚韧如水的碧波真气。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的经脉中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张坚韧的大网,拼命地试图围剿、镇压那股狂暴的外来力量。
然而,这枚极品凝气丹的药力实在太过庞大精纯,他的抵抗,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有些杯水车薪,节节败退。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这股力量撑爆,意识都开始模糊的危急关头。
嗡——
他的识海之中,那枚一直安静悬浮着的淡绿色神秘铭文,毫无征兆地大放光明!
光芒万丈!
一股清凉、浩瀚、带着无上玄奥气息的力量,如同九天银河倒灌,从铭文中垂落而下,瞬间涌遍了他的全身经脉。
如果说,之前的药力洪流是脱缰的野马,那么这股力量,就是最老练的驯马师。
那股清凉的力量如同一根定海神针,所过之处,原本暴动不安的药力瞬间便被安抚下来,变得温顺无比。
不仅如此,这股力量还像一个最精密的筛子,一个最高明的炼金师,开始对那磅礴的药力进行着某种匪夷所思的“提纯”与“优化”。
一丝丝杂质被剔除,一股股狂暴的能量被抚平,然后以一种最高效、最完美的方式,缓缓地融入秦渊的四肢百骸,气血真气之中。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充满了道韵天成的美感。
秦渊只觉得身体猛然一震,那层困扰他许久,坚固无比的境界瓶颈,没有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响,就那么如同春日里的冰雪一般,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炼体境九重!
成了!
突破完成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觉充斥着他的身心。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闭着眼睛,就能清晰地“看”到屋顶房梁上那只正在缓慢爬行的蜘蛛,能“听”到院外竹叶上露珠滚落的清脆声响。
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都变得前所未有的鲜活与清晰。
而他的识海之中,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那枚淡绿色的铭文,在吸收了部分被提纯、优化后的精纯药力之后,光芒比之前更加璀璨凝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