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七彩霞光如同退潮般敛去，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幽邃得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嘴，正对着众人，无声地诉说着古老与神秘。
洞口边缘的岩石上，还残留着暗金地龙兽的血液，此刻却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最后注脚。
“我……靠……”段子轩那张总是挂着三分嬉皮笑脸的俊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才憋出几个字，“这他娘的是捅了谁家的老窝了？”
他一贯的插科打诨在此时显得有些干涩，那双桃花眼里，哪还有半分轻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震惊和凝重。悟道石是钥匙，这谁能想得到？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些。
云歆一双灵动的眸子瞪得溜圆，她跑到洞口边，小心翼翼地探头朝里望了望，一股阴冷而磅礴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缩回了脑袋。
她拍了拍胸口，小脸上满是后怕与兴奋交织的复杂神情：“这……这里面不会住着个千年老妖怪吧？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秦渊没有说话，他站在洞口前，双目微阖。
在那洞口出现的刹那，他识海中那枚淡绿色的神秘铭文，便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轻轻震颤起来，仿佛久别的游子感受到了故乡的召唤。
一股亲切而浩瀚的意念，跨越了万古时空，从洞穴深处传来，若有若无地牵引着他的心神。
这感觉……很熟悉。
“怎么样，秦兄？”段子轩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这地方邪门得很，咱们是进还是……撤？”他说着撤，脚下却没动半分，眼神不住地往里瞟，显然好奇心已经压过了那点恐惧。
秦渊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坚定。他看了一眼段子-轩和云歆，缓缓道：“来都来了，总得进去看看。富贵险中求，不是吗？”
“嘿，我就知道！”段子轩一拍大腿，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秦兄此言，深得我心！人生在世，不求个刺激，跟咸鱼有什么分别？云歆师妹，怕不怕？”
云歆冲他做了个鬼脸，挺了挺小胸脯：“谁怕了？本姑娘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搞出这么大阵仗。”
“好，那咱们就闯它一闯！”段子轩豪气干云，“我打头阵，秦兄你神识敏锐，负责警戒，云歆师-妹居中策应。记住，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退，小命要紧！”
他嘴上说得豪迈，身体却很诚实地跟在秦渊身后半步的位置，摆出一个随时准备脚底抹油的姿势。
秦渊看破不说破，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他深吸一口气，将感知提升到极致，率先迈步踏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一入洞口，光线瞬间被吞噬。
与外界的浓郁灵气不同，洞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气息，其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意，仿佛连空气本身都是由无数细小的剑气组成，轻轻一吸，便感觉肺腑之间都有些微的刺痛。
甬道并不算狭窄，足以三人并行。
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依旧光洁如新。
两侧的石壁上，刻画着一幅幅模糊的壁画。
“咦，你们看这墙上。”云歆眼尖，借着自己催动的一颗照明灵珠发出的微光，指着石壁说道。
三人凑上前去。壁画的线条极为古朴，风格粗犷，但画中蕴含的意境却磅礴大气，直透人心。
第一幅画，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手持一柄开山巨斧，劈开了混沌。
第二幅画，是漫天神魔大战，血流成河，日月无光。
第三幅画，是一个身着青衫的剑客，孤身一人，一剑东来，剑光照亮了整个黑暗的苍穹，漫天神魔在这道剑光之下，尽数化为飞灰。
剑客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股傲立于天地之间，一剑斩尽万古愁的绝世风采，却透过壁画，深深地烙印在了三人的心神之中。
“嘶……”段子轩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震撼，“这……这画的是上古神话？最后这个剑客，好大的气魄！这难道是某位上古剑修的洞府？”
秦渊的心神完全被那青衫剑客吸引了。
不知为何，看到那道剑光，他自创的“碧波惊鸿”竟在体内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识海中的铭文更是光芒大放，仿佛在与壁画中的剑意产生共鸣。
云歆则是被壁画中那股惨烈的杀伐之气所慑，小脸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向秦渊身边靠了靠。
他们继续向深处走去，甬道渐渐变得开阔。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
石窟中央，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金银财宝、灵丹妙药，而是一片占地足有数亩的剑冢。
成千上万柄断剑残戈，插满了整个地面，每一柄剑上，都缠绕着一股不屈的战意和浓烈的煞气。
这些煞气汇聚在一起，在剑冢上空形成了一片肉眼可见的黑红色云雾，其中隐有电光闪烁，发出滋滋的声响。
而在剑冢的最中心，有一座三尺高的石台。
石台上，没有神兵利器，也没有功法秘籍，只有一具盘膝而坐的白玉骸骨。
那骸骨通体晶莹，宛如美玉雕琢而成，即便已经逝去了无尽岁月，依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威压。
骸骨的右手，还保持着一个捏着剑诀的姿势，食指与中指并拢，遥遥指向前方。
一股悲壮、孤寂、宁折不弯的剑意，从骸骨之上弥漫开来，充斥着整个石窟。
“剑仙坐化之地……”段子轩喃喃自语，神情肃穆，对着那具骸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前辈风骨，晚辈佩服。”
云歆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学着段子轩的样子，盈盈一拜。
秦渊的目光，却被骸骨前方吸引了。
只见骸骨所指的方向，虚空之中，悬浮着三个拳头大小的光团，分别呈金色、青色和白色，如同三颗温顺的星辰，缓缓旋转。
每一个光团之中，都蕴含着一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到令人心悸的意境。
金色光团，霸道、堂皇，充满了皇者之气，仿佛能镇压世间一切。
青色光团，灵动、飘逸，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变化。
白色光团，则最为纯粹，锋锐、凌厉，仿佛世间万物，皆可一剑斩之！
“这是……传承！”段子轩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是这位剑仙前辈留下的传承！三种不同的剑道真意！”
云歆也看呆了，小嘴微张，喃喃道：“发了……这次真的发了……”
这可是上古剑修的传承啊！任何一种，若是能得到，都足以让人脱胎换骨，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三人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
但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他们都明白，这种级别的传承，绝不可能轻易获得。
果然，就在这时，那具白玉骸骨之上，忽然亮起一道微光，一道苍老而宏大的声音，直接在三人的脑海中响起，不辨男女，不带丝毫感情。
“吾乃斩凡剑尊，一生修剑，斩妖，除魔，屠神，灭佛，自问剑下无不可斩之物，唯独斩不断这凡尘俗念，终究未能踏出最后一步，憾甚。”
“今留三道剑意传承于此，一曰‘霸皇’，一曰‘青莲’，一曰‘纯钧’。此三者，乃吾毕生心血所化。然，传承择主，非有缘者、大毅力者、大智慧者不可得。”
“上前一步，剑冢为炉，剑意为火，淬炼尔等心神。能承受者，方有资格择一传承。若心神崩溃，便化为这万千断剑之一，永镇于此。”
“尔等，可敢一试？”
冰冷的声音消散，石窟内再次陷入沉寂。
段子轩和云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化为断剑之一，永镇于此？这代价也太大了！这哪里是考验，这分明是九死一生的赌博！
段子轩脸上的激动之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纠结和苦涩。
他看了看那三团诱人至极的传承光团，又看了看脚下那成千上万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断剑，只觉得头皮发麻。
“奶奶的，我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他苦着脸，小声嘀咕，“这老前辈也太狠了，要么一步登天，要么万劫不复，连个重在参与奖都没有。”
云歆也是心有余悸，拉了拉秦渊的衣袖：“秦渊，这……这也太危险了。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外面的宝贝也够多了。”
秦渊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那具白玉骸骨，眼中燃烧着一团火焰。
斩凡剑尊？斩不断凡尘俗念？
他是一个凡体，一个连先天窍穴都没有，被世人断定难望真元境的凡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凡”这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束缚，是枷锁，是天堑！
而眼前这位剑尊，竟以“斩凡”为号！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他心中轰然炸响！
他的武道之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头看向云歆和段子轩，脸上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你们在此等我。”
说罢，在两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地向前踏出了一步，踏入了那片恐怖的剑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