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芙紧张的连呼吸都放轻了,窗外的一边去叫得正欢,倒衬得内室静得过分诡异。
温柔不自觉的轻捻佛珠,指节却微微泛白,这已是她嫁入镇北侯府的第六个年头,府里的药味比熏香还浓。
府医闭着眼,眉峰先是蹙了蹙,像是在辨认什么细微的脉象,随即又缓缓舒展。
“夫人近日,是否常觉困倦?”府医终于开口。
温柔喉间发紧,点了点头。
贴身大丫鬟忙接过话:
“是啊,胡大夫,夫人这几日吃不下饭,夜里总说心口发闷,还以为是秋燥犯了呢。”
府医没接话,重新搭上脉,这次指尖的动作慢了许多,仿佛在细数脉息的起伏。
忽然,他指尖一顿,那双看惯了生死的老眼里猛地迸出些光彩,枯槁的手指竟微微发颤。
“快!快取纸笔来!”
他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激动。
这脉,滑而流利,如盘走珠,分明是……
陆文铮亲自捧过砚台,只见老府医提笔蘸墨,手腕悬在宣纸上,却久久未落。
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等不及写下保胎药方,急着报喜,起身深深作揖。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喜脉!已两月有余了!”
纱帐里猛地传来抽气声,温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腹,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溶花了妆容,打湿了衣襟。
陆文铮手里的砚台“哐当”落地,墨汁溅了满地,他却顾不上,大步走向温柔,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只反复说着一句:
“夫人,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温柔用力点头,泪水随着点头的动作,从眼眶中甩出,轻轻抚上小腹,感受着那察觉不到却真实的脉动。
六年的药香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眼底的泪。
丫鬟欢喜的打扫地板,重新摆上笔墨,好让府医写下保胎药方。
布芙替夫妻二人高兴,真好啊,镇北侯府终于有后了,笑眯眯的凑上前,无意中把陆文铮挤了出去,摸着温柔的肚子问:
“夫人姐,你还难受不?”
“夫人姐,你想吃什么?”
“夫人姐,那送子观音好灵验哦。”
“夫人姐,这小玩意在你肚子里是游着走,还是爬着走?”
“夫人姐,你给娃娃取个啥名?”
……
陆文铮扒拉两次布芙,都没扒拉动,这个没眼色的混球!
那是他夫人,他才和夫人说了一句,她呢,叭叭说了一大堆,真想揍她一顿!
陆文铮这么想,也这么做了,薅着布芙的脖领子就给扔了出去,还不忘骂上一句:
“滚!回你家去,明天再来!”
戴长胜和乌木长川玩的异常融洽,不肯分开,布芙只好遣人去将军府传话,长胜要留宿伯府,让他们放心。
布芙让他二人随便挑房间,相中哪间住哪间,二人最后挑了一间最隐秘的,藏在花木丛中的一个小房间。
两个小孩把这当成了秘密基地,玩到深夜才睡去。
翌日,早朝后,布芙领着甥舅二人去了太傅府,乌木长川又认了四个舅舅,并且知道自己玩不了几天了。
布芙说让他撒欢玩几天,然后每天上午要和项家的四个小舅舅一起上学堂,下午要和戴家的小舅舅一起练功。
这个女人,当大哥有瘾吗?怎么认了那么多小弟,舅舅也太多了。
不想去学堂,好烦,现在不认这个干娘还来得及不?
一边去到了太傅府,和那两只鹤十分不对付。
一边去可能嫌弃两只鹤的嘴太长,两只鹤可能嫌弃一边去的嘴太硬,既然互相看不顺眼,那就干一架!
一雁战双鹤,打的鸟毛满院飞。
两只鹤养的太肥,院墙都飞不过,一边去因此占了大便宜,偷袭一口就飞上天,瞧准时机俯冲下来再叨一口。
气的两只鹤嘎嘎乱叫,骂的很难听。
等布芙赶到拉架的时候,那两只仙鹤被打的老惨了,身上的毛掉的一块一块的,远看就像长了赖疮。
落毛的仙鹤还不如鸡美丽。
布芙和一边去毋庸置疑的,被项太傅狠狠骂了一顿,勒令一边去不许再踏进太傅府。
一边去好像听懂了项太傅的话,挣脱布芙的怀抱,炸着翅膀就叨了项太傅小腿肚子一个大紫豆。
项太傅气的火冒三丈,命府里护卫逮住一边去,晚饭要吃了它。
布芙哪能让,抱着一边去翻墙跑了。
下晌乌木长川回府时,和布芙闹了脾气,他说布芙跑了之后,项家老祖火气全撒到他身上了。
说他字写的难看,罚他写了十大页的大字,才写完,不然不让回府。
布芙哄他,说晚饭后领他出去长长见识。
乌木长川信以为真,以为晚上会有好玩的,哪想到,布芙说的长见识,就是领着他又认了个舅。
这个舅挺像舅舅的样子,最少个头大,然后就是领着他沿着一条河跑了两圈,后面跟着一群不认识的老百姓。
当乌木长川又要不高兴的时候,他听到布芙嘱咐这个新舅舅:
“这是我儿子,你是他舅,明天你不是串休吗,帮我领他逛逛京都,玩这块,我没你熟。”
“放心吧,大哥,包我身上。”
乌木长川:哼,算你还有个当娘的样子。
秋闱集万士,酣战三场文。
项太傅,在万千文人心里,就是神仙一样的存在。
“得见太傅一面,胜读十年书。”
秋闱之前,就有无数学子要拜见项太傅,项太傅拒绝了所有人,和他们相约,秋闱放榜之后,寻一日,在国子监与他们出题论道。
这一日,就是约好的日子。
众多学子,不论是上榜的还是落榜的,早早就去了国子监等候。
还有一部分学子,候在太傅府正门,准备等着太傅出府,跟在太傅马车后面一起去国子监。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对国之大儒的敬重与仰慕。
新鲜出炉的举人老爷们,静静的守在府门口,即便和相熟的人说话,也是压着声音,生怕扰了太傅的清静,更怕给太傅留下不好的印象。
守着守着,守到了一匹大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