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晚饭,与平时一般无二,兄弟们往嘴里扒拉饭的架势,就像秋风扫落叶,狂风卷残云,筷子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趁着吃饭的空隙,布芙定了一个事,要求这几日十四队突击训练蛮子话。
“嗯,是得好好学蛮子话,将来有大用处,到了没人听懂蛮子话的地方,咱还可以拿它当暗语。”
李大爪子从胡志彪碗里抢了块豆腐,扔进嘴里,烫的卷了舌头。
作为斥候队正,李大爪子特别重视消息的传递,提出自己想法。
“对了,咱们的手势,打起暗语来那是没得说,可也有弊端,黑着天或者离得远,就看不清,手势根本用不上,只能用喊。
要是再琢磨一套听声的暗语,就更带劲了。”
“有啊!”布芙激动的一拍桌子。
伸手从衣领里拿出“六哨”,跟大家解释道:
“我哥,他说话不利索,就不爱说话,平时着急想说啥就用这个哨声告诉我,我们可以用这个‘六哨’传暗语。”
徐有财曾是个富商,见识过不少稀罕物,瞧见布芙的六哨上面串着的那棵碧蓝的珠子,惊讶道:
“哎呦,营正,这珠子可是个值钱的,我听说有种叫九眼碧天珠的宝石,不知是不是就您这颗?”
“九眼碧天珠?我哥说这是娘亲留给我的遗物。”
布芙低眸掩饰眼中的悲伤,用手指转了转那颗珠子,又摩挲着那根哨子。
“这个六哨,是我哥的遗物。”
亲近的人都离她而去,独留她一人在这世上,还好,她不孤单,她现在有兄弟,一营的兄弟,还有一个叫顾念成的哥。
这套传声的暗语就这样定了下来,在日后的血雨腥风里,救了他们不止一次。
“我打算过两天把十四队拉出去干票大买卖。”布芙神秘兮兮的,吊足了大家胃口。
“啥买卖?”
众兄弟听着布芙的口气,顿时感觉回到了薅云峰当土匪的日子。
一个眼神,布芙瞄向离她最远的那盆酸菜炖肉,还剩个盆底,屠八斤殷勤的把菜盆端到布芙面前。
布芙扒拉了一下,挑拣里面的大肉片子,顾念成马上用筷子夹断肉片上的肥肉,把瘦肉留给了布芙,布芙微微一笑,将肉放进嘴里,故意细嚼慢咽。
众兄弟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瞪着牛眼睛看着布芙慢吞吞的嚼,一口,两口,三口,等着她出声说话。
真是急死人不偿命,气得人肝疼,终于咽下那口肉,布芙说话了:
“大胡子招了,他是去咸城找一个盐贩子,然后在青城和上也部会面,我打算让他带咱们去趟青城,砍个大汗的脑袋回来玩玩,磨磨刀,练练兵。”
轰的一下,帐内炸了锅,兄弟们七嘴八舌的抢着问问题,布芙一一解释给他们听。
兄弟们兴奋的大嗓门把“一边去”吓得炸着翅膀到处乱撞。
事谈完了,饭也吃完了,刚落筷子,就听布芙带着冰碴的声音:
“都先回吧,等明儿我会会大胡子,咱再议。
顾念成,孟浪,陆问,你们仨留下。”
顾念成心想:该来的还得来,来吧。
陆问心想:喝酒的事不是过去了吗,还来?
孟浪心想:她不会是来真的吧?
布芙端着营正的架子,黑着一张脸:“你们三个可知错?”
顾念成痛快的答:“知错,军中饮酒。”
陆问心虚,见布芙一本正经的,有些露怯,嬉皮笑脸道:“就喝了一点,给点面子,别太较真了。”
孟浪有些懵,站在一边不吱声,瞅瞅顾念成,又瞅瞅陆问。
布芙一拍桌子,怒道:
“陆问,你大营的人我就管不得了?你在老子的地盘,就得受老子管,你们仨,一千个蹲起,自己数数。”
顾念成自觉的跑一边认真的做蹲起去了,陆问一看顾念成的样子,知道这是认真了,不再反抗,毕竟自己做错了事,不占理,乖乖的站顾念成旁边一起做了起来。
瞥了一眼没动弹的孟浪,布芙的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不容反抗的说道:
“怎么的,九营正不服?
你我虽然军职相同,但在八营,我是最高指挥官,你赖着不走,非要当我八营的兵,犯了错,还不认罚?
赶紧的,再磨叽罚两千个。”
“谁不服?谁不服我帮你揍他。
谁说不认罚?我这不是不会做蹲起嘛,刚才是看看他俩咋做的,已经学会了,呵呵。”
孟浪也乖乖的靠边做了起来,招来顾念成和陆问二人飞来的几记眼刀,磨蹭那一会儿有啥用?
好像你能躲过去似的。
“一边去”好像嫌地上凉脚,两只大雁掌蜷到肚皮的羽毛里,趴在布芙脚下,伸着脖子,趾高气昂的当着监工,大有谁偷懒就上去叨一口的架势。
不一会儿,顾念成商量道:“阿布,你干看着多无聊,白白浪费时间,让他们把纸笔拿这来,你练字吧。”
布芙一想也是,抬头刚要叫人,就见议帐门帘扒出一条大缝,从上到下一排眼珠子,布芙喊了一声:
“想看,进来看。”
门帘悄默声的归位,人悄默声的都跑了,他们太了解布芙了,谁敢进去看?
进去就得一起蹲起,脑袋被大雁啄了才进去。
很快,屠八斤把练字的物什都搬了来,布芙边练字边看着三人蹲起。
顾念成累的呼哧呼哧喘粗气,边做蹲起边指导着:
“阿布今天进步多了,你看这纸都没捅破,再少蘸点墨,就能看出你写的是啥字了。”
这是夸她吗?这是损她写字难看,损的一点都不高明!布芙赏了他一个白眼。
夜阑更深,风号雪舞,今夜的八营除了落雪和西北风,还有一帐斗智斗勇的四个武将。
布芙耐着性子和毛笔字战斗着,墙角三人认认真真的做着蹲起。
“啪嗒!”一声。
蹲起做到四百多下的时候,就听见毛笔落地的声音,布芙趴在桌子上又写睡着了。
顾念成三人停了动作,舒展着筋骨,孟浪压抑着窃喜,小声说:
“顾念成,你够狡猾的,是不是算好了她会睡着。”
顾念成不语,轻声一笑默认了。
陆问挠挠脑袋,关切的问:“是不是得把她整回屋睡去?”
顾念成轻手轻脚的拾掇着笔墨,小声回道:“现在挪动她,她会生气,再等一会儿,睡踏实了再抱回去。”
“啧啧啧!”陆问佩服的五体投地,暗自计划着,等自己找媳妇的时候得跟顾念成讨教几招。
四百多个蹲起做下来也挺累人,孟浪和陆问要溜之大吉,跟顾念成打了声招呼:
“你好好当丫鬟吧,我们闪人了。”
顾念成摆摆手,示意他俩赶紧走吧,又小声嘱咐了句:
“告诉八斤,拿那个带帽子的披风来。”
很快,屠八斤抱着一个披风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自觉的拿着披风在火盆上烤着,自觉的汇报着:“炕都烧热了,被窝也给她铺好了。”
顾念成“嗯”了一声,接过烤的热乎乎的披风把布芙裹了严实,打横抱起来就往外走,布芙哼唧一声醒了,顾念成忙哄着:
“闭眼睛,接着睡,我抱你回去。”
布芙真就眼睛一合,接着睡。
夜里刮着西北风,有些刺骨,顾念成把布芙的脸朝自己怀里贴了贴,加快了脚步,还好议帐离得不远,还没等披风被吹透,他们已经到了布芙的帐子。
轻轻的去了披风,轻轻的把她放下,轻轻的脱了靴子,轻轻的帮她褪着外衣。
布芙是迷迷糊糊的状态,知道是顾念成在帮她脱衣服,还配合着动了动胳膊,自从鞭刑之后,她都习惯了顾念成这么照顾她,啥男女大防不大防的,后背他都看过,这算个啥。
帮她盖好被子,顾念成又探到被子里摸了一下布芙的脚,冰凉冰凉的,用手捂着给她暖脚。
布芙一顿乱蹬,嫌他扰她睡觉,很是不愿意。
顾念成耐着性子柔声哄着:“听话,捂一会儿脚就暖了。”果然,布芙没再乱蹬。
从靴子里抽出羊毡垫子,湿淋淋的,顾念成皱了一下眉,布芙的脚爱出汗,靴子里全是湿气,脚不凉都怪了。
轻叹一声,将鞋垫放在炕上烘着,又找出一双干爽的靴子摆在炕下,让她明天起床穿这双。
看着布芙酣睡的模样,顾念成幸福又满足。
正打算离开,孟浪来了,说是九营来人报信,营里有急事,让他马上回去。
他来和布芙打声招呼,见布芙睡的正香,也不忍打扰,让顾念成明早代为转达。
孟浪辞别了八营一众兄弟,很是不舍,他还没有在八营耍够,他也想去罕盟干那票大买卖。
八营似乎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吸引着他,让他不愿意离开,怎奈九营现在有一堆事需要他处理。
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的打马离去,心里盘算着下一次寻个什么由头再去八营混几天。
一早醒来,布芙就记起昨晚自己写字又睡着了,马上照镜子,检查是不是又被顾念成画了胡子,突然想起,画胡子的仇还没报呢。
边洗漱边琢磨怎么报这个仇,都拾掇利索了还没想好怎么办。
门帘一掀,眼睛被白茫茫的一片刺到了,外面的一切都变了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