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瞠目结舌。
同样的战场，同样的两个对手，怎么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就从骂阵变成了唠家常，有些诡异的和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故友在叙旧。
只是这两个故友才认识一个时辰，相见的方式是骑马提枪欲取对方首级，叙旧的地点是两国交界，一点火就着的兵戎战场。
“你们有多少马？一匹卖多少银子？”布芙嚼着最后一口牛肉条问。
“你叫什么名字？在东兀任何职位？嫁人了没？”乌木兮不答，反而多问了布芙一个问题。
布芙知道今天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正色道：
“老子困了，不想陪你玩了，就玩三招，三招之内你若赢不了，就算你输，敢应战不！”
乌木兮对自己的枪法很自信，布芙使枪的路数也探了个大概，赢她三招都多了，一招足够，也不想再耽搁时间，痛快的答应着：
“好，一言为定。”
两人还未出招，两马先斗在了一起，乌木兮的大黑马后腿尥起蹶子，把布芙的马踹的直躲，布芙用枪替马挡了一蹄子，很是小心的没有伤到大黑马的皮毛。
她不舍得，这马太漂亮，太招她稀罕了。
这一下，就分了布芙的心神，乌木兮突然出招，刺出一枪，贴着布芙的枪杆直削下来。
布芙略惊，只能松手弃枪才能躲过这一招，布芙双手松枪，扭身躲过枪锋，正欲捞起下落的枪，乌木兮紧接着又连刺三枪。
第一枪挡住了布芙捞枪的手；
第二枪扎倒了布芙的马；
第三枪从布芙的腰侧贯穿而过。
顾念成紧张的后背冒了冷汗，已经催马下场，看见布芙朝他比着手势“没伤到”，稍微心安了些，停在了原地。
乌木兮的枪贴着布芙的肉穿透腰带，把她挑了起来，布芙被架在半空，低头看见自己的马躺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嘴里吐着血沫子，心疼的要命，咆哮一声：
“你还老子的马！”
抓着枪杆往怀里一用劲，任枪尖刺穿腰带，顺着枪杆，朝着乌木兮就滑了下去。
乌木兮本想挑着布芙转两圈耍耍她，羞辱她一番，没想到她顺着枪杆滑了下来。
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双眼被布芙的手指头给戳的火辣辣的，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夹着繁星点点。
然后就感觉自己被布芙薅着头发拽下了马，眼睛还没看清东西呢，后背重重摔在了地上，被石头块硌的生疼。
刚要起身，布芙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
刚要出手把她打下去，自己脸上先吃了布芙一拳。
刚要说话，脖子上微凉，似是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只听布芙痞痞的说道：“别动，再动就放血了，你输了！”
东兀阵营再次揭起雷鸣般的喝彩。
这一局，布芙惨胜。
乌木兮被乌狼部的人扶起来，缓了好半天才勉强睁开眼看清东西。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顾念成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布芙，举得高高的，转了好几圈，放下后轻轻的揉着她的头。
一脸的宠溺和痴迷，笑的像个大傻子。
布芙一瘸一拐的刚走了两步，就被顾念成拦住，转身半蹲在她面前，布芙毫不客气的蹿上他的背，眼见着顾念成极其娴熟的背着布芙大步朝东兀阵营走去。
原来她的脚有伤。
乌木兮遵守承诺，领部退兵，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听到背后布芙使劲喊着：
“乌木兮，杀了老子的马，你得赔！就赔你这匹黑马。”
这句话，布芙用了十成的力气喊出来的，站在边边角角的人都听的真切，战场瞬间静下来。
齐齐看向布芙，又齐齐看向乌木兮，乌木兮狐眼一眯，露出不辨情绪的媚笑。
当晚，东兀营地大块肉，大碗酒，大肆庆祝。
次日一大早，布芙被萧染侍卫叫醒，说乌狼部有使者来访，专程给布将军送礼物，需布将军亲自来接。
布芙睡的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乌狼部给她送礼？送什么礼？难不成真把那狐狸精送来给她当使唤丫头了？
布芙睡眼惺忪的走出营帐，远远的营地外面，围着一群东兀兵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布芙扒开人群往里挤，两个乌狼部使者见到布芙，行礼道：
“布将军，我们狼主说昨日杀了将军坐骑，深感愧疚，今日将他坐骑送与布将军，权当赔罪，请您务必收下。”
布芙拧着眉毛等了几息的工夫，没等到下文，不可置信的瞅着对方，问：“没了？”
她问的是没有其他的话了？附加条件之类的。
乌狼部使者也拧了一下眉毛，略显尴尬的回了句：“没了。”
他回的是没有别的礼物了，就这一匹马。
无功不受禄，天上掉馅饼，不是圈套就是陷阱。
若是乌木兮送她别的，她肯定会犹豫，可这是一匹可遇不可求的上等好马。
昨天和乌木兮打架的时候，她就相中这马了，既然送给她，不收岂不是对不起老天对她的厚爱了。
天既赐之，我既收之。
布芙大大方方的把马牵了过来，下了逐客令：“行，马我收下了，你俩回吧。”
乌狼部两名使者如释重负，再次向布芙行礼，这一礼诚挚谦卑，带着一丝敬意，仆人对主子的那种敬意。
布芙感觉两人的反应有点怪，也没多想，牵马走了。
围观的东兀兵面面相觑，难以置信的看着布芙远去的背影，议论着：
“布将军就这么收了乌木兮的坐骑？”
“我猜她是不知道咱们大兀的习俗。”
习俗，什么习俗？
屠八斤围着马转了一圈又一圈，稀罕的不得了，拍着马脖子问布芙：“营正，你给它取个啥名？”
“二狼。”
布芙和顾念成异口同声说，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生根。
屠八斤忽然醒悟，这匹黑马，脑门长了撮白毛，远看就像长了三只眼睛，长三只眼的只有那二郎神，取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
二狼已认乌木兮为主，布芙如果不能和这马心灵相通，驾驭不了，得了马也等于白得。
原本计划今日就回三门关大营，因为这匹马又留了下来，布芙不让任何人跟着，独自一人牵着马，一瘸一拐的去和马交心去了。
顾念成担心的在帐外等了一天，终于在太阳西斜的时候见到布芙骑在马上得意洋洋的回来了。
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让二狼再认她为主，这么好的马能改了心思可是难得。
不论怎么问，布芙就是不说用的什么法子，直到多年后，被胡志彪的儿子哄开了口，然后那小子也和布芙一样，怎么问就不说。
一人一马颠着小碎步慢悠悠的踱到顾念成面前，马脸对着顾念成的脸。
布芙吹了个怪异的口哨，二狼张着鼻孔打了个大响鼻，喷出黏糊糊的一堆鼻涕，正拍在顾念成脸上。
顾念成恶心的干呕两声，布芙开怀大笑，笑的浑身乱颤。
顾念成是个爱干净的，最受不了鼻涕、痰这类的东西。
如果作弄他的人不是布芙，估计早动手打人了，憋着闷火，还有些忍不住笑，突然嫌弃死了这匹马，边抹脸边训斥着：
“阿布，训马就好好训，你都教它学的个什么玩意？”
训马喷鼻涕，亏她想的出来。
次日一早，布芙三人准备辞别萧染，顺便要走许给她的那一百匹马，走近临时马场，正听到萧染和他亲卫的对话。
亲卫说：“大将军，布将军收下乌木兮的马了，您准备的这匹还送吗？”
萧染依旧挂着笑容，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既然她已有良驹，我这匹就不送了，马鞍卸下来给她拿过去吧，这马鞍是根据她的身量做的，用起来舒服些。”
亲卫说：“可惜了，这匹马也得来不易呢。”
“不可惜！不可惜！”
布芙从顾念成背上跳下来，一只脚蹦跶着就去搂马脖子。
这马一身枣红毛，黑鬃黑蹄，腰背滚圆，四肢粗壮，也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好马，布芙用脸摩挲着马脖子，心里乐开了花，两眼放着贪婪的光芒，直接道谢：
“谢萧将军赠马，布芙谢过了！”
就没见过这么爱马如命的人，更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赖的女子，面对布芙，萧染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也罢，反正也是为她准备的，想要便给她吧，笑道：
“这马就是为布将军准备的，打算你走时送给你，没想到乌木兮捷足先登，这匹就多余了，本以为不能再送你了，既然布将军不嫌弃，那就带走吧。”
“不嫌弃，不嫌弃，越多越好，我两匹换着骑！”生怕萧染会反悔似的，布芙赶紧表态。
布芙这贪财的样子，顾念成和屠八斤都跟着脸红，哪有大姑娘家的，别人都不打算送了，自己还厚着脸皮硬要的。
“我那一百匹马呢？”布芙刚刚硬要了匹宝马，就又要起了那一百匹。
真是没办法，萧染苦笑着，命人为布芙点了一百匹良马，亲自带着一小队人护送布芙三人直到国境。
互相道别后，目送着布芙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背影缩成一个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希望下次见面，不是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