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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说干就干!

大水和老张师傅一合计,如果在城里租场地,以现在的家底,显然不划算。租哪里呢?

“我家院子拿出来吧,正好我家隔壁是原来队上的老五金厂,这年头,集体企业都搞不下去了,我家院子我们搞些砖瓦木料搭个五十平方办公室没问题!连着我家,也可以解决做饭问题!”老张师傅一口气说。

大水大喜:“那五金厂现在的状况怎么样?我们这个液压管路系统厂布得过来吗?”

“五金厂我熟悉,原来他们请过我做过一段时间指导。我看完全布得过来,我估摸了一下,我们这个液压管路系统厂准备布局十一个区块,从头到尾依次是原料仓库、下料和预处理区、清洗与防锈区、焊接区、热处理区、机床加工区、检验与测试区、装配区、成品仓库、工装夹具刀具管理区和辅助功能区。”老张师傅如数家珍,果然是这个行业的老把式。

“五金厂该有的设备有吗?我们还要添置哪些?小娟,你记一下!”大水真是觉得老张师傅是自己的贵人。

老张师傅呷了一口茶,闭着眼,边说边扳指头:“我想想,他那里有些台钻、仪表车床、铣床,另外锯床、切割机、矫直机、清洗机、焊机、热处理炉都有,我估摸着,我们的设备补充重点是数控机床,另外再添点温控、测量仪、光谱仪等设备。”

“那太好了!这样,老张师傅,辛苦您先去队上打个招呼,如果可以,我们明天就去五金厂现场看看!”大水兴奋不已。

老张师傅不愧是“定海神针”,当天晚上,就和生产队谈了个意向。

第二天,大水、老张师傅、小娟还有原宏新厂硬管车间下决心跟出来和大水闯荡的技术员周秋明、刘小海到五金厂实地考察。

小娟特意带了两条烟,给陪同考察的生产队几个干部一人一包烟,陪同的人喜笑颜开。

现场的状况如老张师傅描述的一样,几台机床老是老了点,也能将就用。大水很满意。

中午请陪同的生产队几位主要领导到海滨海鲜楼吃饭,小娟又在每人座前放了一包烟,推杯换盏之间,租赁的几个主要条件基本谈成。

时间就是金钱!大水立即组织老张师傅、胡小娟、周秋明、刘小海进行测算,五个人忙了一宿,把需要添置的设备详细地列了一个清单和估算。

还好,设备估算、材料预算与其他预算加在一起,大约七十万!

大水有六十万,还缺十万。

“干不干?”大水环顾四位创始人。

“当然干!”四人热血沸腾,尤其是小娟,崇拜大水的眼睛现在在放光。

“如果干,就股份制,大家信得过我,以后有福同享!”大水没有说后四个字。

“干!我出五万!”老张师傅率先。

“我出两万!”周秋明。

“我也出两万!”刘小海握着周秋明的手。

“那我出一万!”这两年,大水给小娟的工资比较高,再加上来温州四年了,小娟也差不多有一万二的积蓄。

“好!就这样说定了!我们分下工,师傅您和小娟这两天就和生产队把五金厂租赁协议签了,车间布局和车间管理、招工、办公室修建、原料采购还有各项认证,师傅您负责!小海你协助师傅。认证的事小娟全程配合师傅,认证的事马虎不得,需要我的,师傅您开口我全力配合。小娟负责财务、建厂手续和办公室事务。我和秋明带样品出去走一圈,摸摸设备的底,跑一跑销路,争取先搞几个订单!”大水象指挥打战的将军。

众人响应。

一周后,五人再次聚首,通报了各自情况,都是好消息。尤其是大水这组,带回来两个意向订单。

半个月后,象变魔术一样,那个破烂的五金厂已经变成一个初具规模的液压管路系统厂,厂里洗刷一新,连同老张师傅院子里象样的办公室,大水他们的工厂就建成了。

大水工厂的名字叫“宏海液压管路系统厂”,名字是大水起的,可能是大水怀念宏新和喜欢大海的缘故吧。

五万响的鞭炮一放,大水和乡政府、村委会的领导剪了彩,宏海硬管厂正式营业了。

开张没有请李厂长,大水很想请,但李厂长是国营大厂厂长,大水担心给李厂长惹麻烦。

以后再找机会请李厂长过来看看,大水想。

第一单的生意至关重要,大水准备带小娟一起去。

出差之前,大水把自己做的硬管和管接头样品在自己工厂做了检测,还是不放心,又拿到宏新机械厂做了检测,并把检测报告给了李建设厂长一份,李建设没有说什么,只是欣慰的点点头。

雨点砸在颠簸的长途客车窗玻璃上,噼啪作响,留下道道蜿蜒浑浊的水痕。窗外,灰蒙蒙的天沉沉压着收割后光秃秃的田野,几株枯草在冷风里瑟瑟发抖。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湿透的棉絮、劣质烟草和汗味混合的滞重气息。小娟坐在靠窗位置,目光却越过模糊的窗子,紧紧锁在前排那个宽厚的背影上——大水。他正襟危坐,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微微佝偻着背脊,仿佛也正被窗外那片沉甸甸的灰暗天空所压着。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攥着一个同样被摩挲得边角磨损、印着褪色红字的“宏新机械厂”字样的旧人造革公文包。

小娟心头那根弦,也随着车身每一次剧烈的颠簸而震颤。她想起厂里那几台沉默的旧机床和新添置的数控机床,想起周秋明和刘小海在空荡荡的厂房里擦拭机器时强打精神却掩不住迷茫的脸,想起老张师傅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饱含着对未来的希望。宏海液压管路系统厂,这个刚刚诞生的“野孩子”,嗷嗷待哺,饥肠辘辘。而大水怀里揣着的,是宏海厂挣扎求生的第一口奶,也是他们所有人勒紧裤腰带、孤注一掷换来的唯一指望。此行若不成,宏海厂这株刚破土的嫩芽,怕是要被这北原深秋的冷雨彻底浇灭。

车在煤灰弥漫的大沙煤矿矿部大门外喘着粗气停下。大水猛地站起身,像一尊骤然启动的机器,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拉开车门,挟着冷风和雨腥味大步跨了下去,没回头,也没招呼小娟。小娟心头一紧,连忙抓起自己那个装着合同、公章、计算器、备用金和四条利群香烟的布包,小跑着追下湿漉漉的台阶。

矿部大楼灰扑扑的走廊里,弥漫着一种国营大厂特有的、混合了陈旧文件、机油和煤尘的沉滞气味。材料采购科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声音。大水在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那股沉滞的空气和所有的忐忑都压进肺腑深处。 他抬手,用指关节在斑驳的绿漆木门上敲了三下,笃、笃、笃,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孤零零的回响。

“进!”一个拖着长腔、透着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门被推开。材料采购科科长罗爱前正翘着二郎腿,陷在宽大的藤椅里,慢悠悠地啜着搪瓷缸里的茶水。他眼皮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瞥见大水和小娟,嘴角立刻习惯性地向下撇了撇,那弧度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哟,这不是宏新的程大水程主任嘛?”罗爱前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戏谑,“哦,不对不对,瞧我这记性,现在该叫程老板了?”他放下茶缸,身子微微前倾,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硬,“程大水,这趟又是来磨哪块嘴皮子?上回不跟你掰扯清楚了么?咱大沙矿,那是响当当的省属重点,矿务局挂了号的!设备材料,那都是省里统一调拨的,讲究一个根正苗红!你们那什么……”他故意顿了顿,皱着眉头,像在努力回忆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宏海?集体小作坊弄出来的硬管和接头,敢往咱井下几百米深的液压支架上安?出了事,谁担得起这泼天的干系?嗯?”

大水脸上挤出的笑容瞬间僵住,仿佛被这迎面泼来的冰水冻住了。他嘴唇翕动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发出的声音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罗科长,您听我解释……”

“解释啥?”罗爱前粗暴地打断他,手指不耐烦地在桌面上敲打,发出笃笃的声响,“解释你们那点破铜烂铁怎么跟省属大厂比?解释你们那几个人怎么保障质量?程大水,别在这儿浪费我时间,也浪费你自己的唾沫星子!赶紧的,该回哪回哪去!”他挥挥手,像驱赶两只不识趣的苍蝇,眼神已飘向桌上摊开的报纸,再不看他们一眼。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小娟的心。她看着大水宽阔的脊背,那蓝布工装下的肌肉似乎绷紧到了极限,肩膀微微塌陷下去,像一个骤然泄了气的皮球。他那只攥着公文包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青筋在黝黑的皮肤下蚯蚓般凸起。走廊里穿堂而过的冷风,带着矿井深处特有的阴湿气息,刀子般刮过脸颊。小娟觉得自己的手脚也冻僵了,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宏海厂那点微弱的光,就在这冰冷的走廊里,在罗爱前那轻飘飘的呵斥声中,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熄灭了。

“罗科长,这个……,你拿去抽……”小娟从布包里拿出两条利群烟塞进罗爱前的抽屉。

“小姑娘蛮漂亮的嘛?”罗爱前色眼咪咪地看着小娟,边说话边把放着利群香烟的抽屉关上了。

“但是,呃!与私营厂合作,我做不了主,是不是要跟私营厂打交道,这事得矿长决定。你们还是回去吧!如果井下需要维修的硬管,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边说边斜着眼睛看着小娟。

大水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的脸绷得像一块生铁,眼底深处是风暴席卷后的死寂。他没看小娟,只是用一种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低低地、急促地说:“守着包!等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冲下楼梯,沉重的脚步在空旷的楼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踏在小娟狂跳的心上。

小娟抱着布包,像一尊泥塑木雕,僵立在采购科门外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走廊里人来人往,投向她的目光或好奇,或冷漠。她死死盯着楼梯口的方向,耳朵捕捉着楼下传来的每一点模糊的声响,心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宏海厂那点渺茫的希望,大水哥那沉甸甸的背影,老张师傅他们焦灼的等待……所有画面在她眼前混乱地旋转、拉扯。每一秒的等待,都像一把钝刀子在慢慢切割她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重重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大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楼梯口。他跑得微微气喘,额角挂着汗珠,但那双眼睛却像被重新点燃的炭火,灼灼地亮了起来,里面翻滚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

“走!”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抓住小娟的胳膊。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冰冷而有力,拉着她就往楼上冲。小娟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她甚至来不及问一句“去哪”,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冲向楼上那扇标志着“矿长办公室”的厚重木门。

大水在门前猛地刹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他抬起手,轻轻地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略显疲惫的中年男声。

大水一把推开了门。

矿长办公室宽敞而朴素,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大沙煤矿的矿长吴胜利。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半旧但浆洗得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面容方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审视和压力。他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大水和小娟,没有惊讶,也没有任何客套的寒暄,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显然,那个电话已经提前铺好了路。

“吴矿长!”大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一步跨到办公桌前,像一座山一样矗立在那里,“我是宏海液压管路系统厂的程大水!李厂长他…他让我一定来当面跟您汇报!”

吴胜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人心深处。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嗯。建设的电话我接了。坐吧。”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桌前的两把硬木椅子,“说说看,你们宏海,凭什么能接大沙矿的单子?凭你程大水这张脸?还是凭老李的面子?”他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紧锁着大水,“大沙矿的每一根支架,都连着井下几百号矿工的命!支架上的硬管和接头虽小,质量差是要人命的!这东西,掺不得半点假!”

空气瞬间凝固了。小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大水哥的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大水猛地深吸一口气,像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抽干。他不再看吴胜利,而是低下头,动作近乎虔诚地打开那个磨损得厉害的“宏新机械厂”旧公文包。他的手有些抖,在里面摸索着,掏出的不是华丽的产品图册,也不是精心准备的报价单,而是一本巴掌大小、用粗糙牛皮纸做封面的笔记本。那本子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边角卷起,纸页发黄发脆,甚至有些地方被汗水浸染得字迹模糊。

大水双手捧着这本破旧的笔记,如同捧着一件圣物,郑重地、轻轻地放到吴胜利宽大的办公桌上,推到他面前。

“吴矿长,”大水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那是一种豁出一切后的平静,“这不是我们宏海的宣传册子。这是我在宏新厂当车间主任时,李厂长亲手交给我的工作笔记。第一次到硬管车间开会,就说了这六个字。”

他粗糙的手指颤抖着,翻开那本磨损的笔记。发黄的纸页上,字迹刚劲有力,墨水因年代久远有些洇开,但依然清晰可辨,仿佛带着书写者当时灌注的全部心血和重量。那六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灼地刻在纸页顶端:

抓品质!抓服务!抓信誉!

每一个字下面,都用不同的笔迹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具体的要求、工艺参数、注意事项,还有当年处理过的一些质量事故的教训,字里行间浸透着汗水和油污。

大水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六个字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李厂长说,这三抓,就是咱工人吃饭的碗,是厂子活命的根!不管在宏新,还是我现在自己出来弄宏海,这六个字,就是我的命根子!刻在骨头里的!”

他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吴胜利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那眼神里燃烧着火焰,那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光芒,一种要把自己的血肉和灵魂都押上去的决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如同炸雷般响起,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吴矿长!今天我程大水把话撂这儿!宏海厂给大沙矿供的硬管和接头,我用命担保质量!硬管总成和接头,我亲自盯每一个!工艺,我按宏新最高标准来!价格,我给您报的是最低价,就为打响这头一炮,让您看看我们宏海是不是真材实料!”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滚烫的血气: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有一根硬管或者一个接头出了问题!甭管是裂了缝还是渗了水,哪怕只是焊缝上有个砂眼!”大水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狠劲,“我程大水卷铺盖,当天就睡在你们矿井口!如果是我们的硬管和接头出了大毛病,我愿意以命担保!我也在煤矿井下做过三年!矿工的命,也是我程大水的命!您信不过我这个小厂,总该信得过我程大水这条命吧?!”

最后那句“用命担保”说出来,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窗外雨声依旧,敲打着玻璃,却仿佛被这室内的风暴隔绝在外。小娟惊骇地捂住了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视线瞬间模糊。她看着大水哥挺直如标枪的脊背,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敬佩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为了宏海,为了身后那几张等着吃饭的嘴,他竟把自己逼到了如此地步!

吴胜利脸上的平静终于被彻底击碎了。他猛地靠回椅背,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大水,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在那本摊开的旧笔记上、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反复扫视。震惊、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在他眼底飞快地交织变幻。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单调的雨声。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令人窒息。

突然!

吴胜利身体前倾,右手握拳,猛地砸在宽大的办公桌面上!

“砰!”

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搪瓷茶杯盖嗡嗡跳动,茶水泼溅出来。

“好!”吴胜利的声音如同洪钟,瞬间撕裂了办公室内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眼中那最后一丝审视的冰层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激赏的火光。“程大水!好!就冲你这句话!冲你这股子狠劲儿!冲你对老李这‘三抓’的这份心!”

他不再看大水,锐利的目光转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小娟,手指果断地指向她:“丫头!你包里带着合同没有?拿来!”

小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得浑身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她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打开自己的布包,手指哆嗦着,她拿出那几页薄薄的、却承载着宏海厂全部命运的合同纸。她几乎是扑过去,把合同颤抖着放在吴胜利的办公桌上。

吴胜利一把抓过合同,看都没看具体条款,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他拿起桌上的英雄牌钢笔,拧开笔帽,蘸了蘸红墨水——那动作带着一种雷厉风行的决断。他俯下身,在乙方代表签名处旁边,龙飞凤舞地签下三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吴胜利!

签完,他“啪”地一声合上笔帽,将合同推到大水面前。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签!”吴胜利的声音斩钉截铁。

大水的手伸向桌上的钢笔。小娟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只手。那是一只布满老茧、指节粗大、沾着洗不净的机油黑痕的手。此刻,那只手却在微微地、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仿佛刚才那番用生命发出的呐喊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拿起笔,笔尖悬在甲方代表签名处上方,停顿了足足有两三秒。终于,他吸了一口气,手腕沉稳地落下。“程大水”三个字,一笔一划,写得异常缓慢、凝重、用力,每一个笔画都像刻进了纸里。

签完最后一个字,大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放下笔,抬起头,望向吴胜利,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却僵硬无比,比哭还难看。

吴胜利看着他的样子,脸上那严肃的线条终于柔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大水面前,伸出右手:“程厂长,合作愉快!记住你今天的话!”

大水用力地、紧紧地握住吴胜利的手,嘴唇翕动着,最终只发出几个干涩的音节:“谢……谢谢吴矿长!您……您放心!”

小娟在一旁,心潮依旧汹涌澎湃,如同惊涛拍岸。她看着大水哥和吴矿长紧握的手,看着桌上那份签好名字、盖着鲜红矿印的合同,一股巨大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再次模糊。假装整理散落的布包,悄悄用手背抹去眼角滚烫的湿润。成了!真的成了!宏海厂,有救了!

她赶紧从布包里拿出另外两条烟,放到吴矿长办公桌上。

“丫头,不要搞这个!”吴胜利把烟塞回小娟的布包,轻轻地拍了拍小娟的肩,这一声轻拍,充满慈爱。

离开矿长办公室,重新踏上那条昏暗的走廊,小娟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脚步发飘。直到走出矿部大楼,冰冷的雨点再次打在脸上,她才找回一点真实感。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泪痕,却冲刷不掉心底那股滚烫的激动和劫后余生的虚脱。

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忽然停住了脚步。大水背对着小娟,站在矿部门口简陋的雨棚下,望着外面连绵的雨幕。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无声地将那口气吐了出来,宽阔的肩膀随着这个动作明显地松弛、塌陷下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小娟看着他伫立在雨帘前的背影,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敬佩。她轻轻走上前,站到他身侧,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那刚刚放下、还带着一丝微颤的右手。

那只布满厚茧、指节粗大的右手,此刻摊开着,掌心向上。借着雨棚下昏黄的光线,小娟清晰地看到,那宽厚的、黝黑的掌心里,竟全是湿漉漉、亮晶晶的汗!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泽,无声地浸透了掌纹的沟壑。

原来,刚才在矿长办公室里,那番用命担保的铿锵誓言背后,那签下名字的沉稳手腕之下,竟是如此一片惊涛骇浪、汗透重衣的惊心战场。

小娟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她默默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却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递过去,只是更紧地攥在了自己同样汗湿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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