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巨大的“一线天”峡谷尚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青色晨雾之中。
当上官逸的身影独自一人出现在那座巨大的吊桥桥头之时,那八名凶神恶煞般的守桥悍卒早已在此恭敬地等候。
为首的刀疤脸汉子手中更是牵着一匹神骏非凡的黑色骏马。
此马通体漆黑如墨,没有一根杂毛,唯有四只马蹄洁白如雪。
其身形之高大,肌肉之健硕,远非中原常见的良驹可比。
最神异的是它站在那里竟是连一丝寻常马匹的焦躁嘶鸣都无,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眸如同两颗黑色的宝石闪烁着极具灵性的光。
“上官公子,”刀疤脸汉子快步上前将手中的缰绳恭敬地递到了上官逸的面前,“此乃白先生特意为您挑选的‘踏雪乌骓马’,是昆仑山中脚力与耐力最佳的坐骑。白先生有令,公子此行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以烟火为号,我等定当万死不辞!”
上官逸知道,这都是夜大哥的安排。
他没有多言,只是朝着那刀疤脸汉子平静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有劳了,替我多谢白先生。”
说罢,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那踏雪乌骓马竟是极有灵性,非但没有丝毫的抗拒,反而还亲昵地打了个响鼻,仿佛早已知晓马背上的这个人便是它接下来要托付性命的主人。
“驾!”
上官逸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那踏雪乌骓便如同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瞬间便冲上了吊桥,朝着那充满了未知与苍凉的昆仑雪域绝尘而去!
身后八名悍卒齐齐躬身目送着那道孤寂的背影消失在晨雾的尽头,久久未曾起身。
……
一人一马行走于这片广袤无垠的冰雪天地之间才能真正地感受到人类的渺小与天地的浩瀚。
离开了昆仑城那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庇护,上官逸再一次将自己置身于这片充满了原始与蛮荒气息的、真正的昆仑。
入目所及皆是白。
连绵起伏的雪山如同沉睡的白色巨兽,静静地匍匐在大地之上,其山脊的轮廓在晨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淡蓝色的锋芒。
巨大的冰川如同凝固的河流,从那高耸入云的山巅一路蜿蜒而下,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天空是一种纯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的湛蓝色,仿佛一块巨大的蓝宝石笼罩着整个世界。
这里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连风都似乎被这极致的严寒给冻结了。
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种近乎于永恒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唯一能打破这份死寂的便只有那踏雪乌骓马,那雪白的四蹄踩在厚实的积雪之上所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极富节奏感的声响。
此马果非凡品。
它奔行于这崎岖湿滑的冰雪山路之上竟是如履平地悄无声息。
那看似巨大的身形却又灵巧无比,总能精准地找到最稳固的落脚点。
其耐力之悠长更是超乎想象,即便是在这空气稀薄的高山之上连续奔行了数个时辰,也依旧不见丝毫的疲态。
若无此等神驹相助,上官逸知道自己想要在三日之内赶到那“月神之泪”,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夜大哥的恩情早已如同这连绵的昆仑山脉,厚重而又无言。
上官逸没有选择最短的直线距离,而是严格地遵循着夜君临用茶水为他画出的那条、看似曲折,但却完美地避开了所有雪崩与冰川裂缝多发区的安全路线。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苏樱的安危,阿青的等待,以及那关于魔教的重重迷雾都暂时被他沉淀在了心湖的最深处。
此刻的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独自一人在荒野之中艰难求生的孤狼。
他的全部心神都与周围这片冰冷的天地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他的耳朵能清晰地分辨出数十丈之外,一块松动的岩石被寒风吹落的细微声响。
他的眼睛能敏锐地捕捉到那看似平坦的雪面之下所隐藏着的、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层裂缝的轮廓。
他的混元真气在体内缓缓地流转着,让他在这足以将寻常钢铁都冻脆的极寒环境之中始终保持着最核心的温暖与最充沛的体力。
孤独但却不寂寞。
因为他知道,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承载着太多人的期盼与情义。
这份沉重的责任感便是他在这片荒芜的雪域之中对抗那无边孤寂的、最强大的力量。
第二日的午后,当上官逸翻越一道山脊之时。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轰隆隆!!!”
一阵如同雷鸣般的、沉闷而又巨大的轰鸣声毫无征兆地从他头顶的万仞雪山之巅轰然炸响!
上官逸猛地一抬头!
只见那被阳光照耀得圣洁无比的雪山之巅,竟是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紧接着!
那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厚达数十丈的恐怖积雪便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崩塌!
它们裹挟着无数巨大的冰块与岩石,形成了一场宽达数百丈的、遮天蔽日的白色狂潮!以一种足以碾碎一切的、无可匹敌的万钧之势,朝着他所在的山脊咆哮而来!
天地之威!
在这等非人力所能抗衡的恐怖天灾面前,即便是绝顶高手也渺小得如同一只随时都会被碾碎的蝼蚁!
那与他心意相通的踏雪乌骓马更是发出了一阵充满了恐惧的悲鸣,四蹄不安地刨着地面想要逃离,却又被那股从天而降的恐怖威压给吓得动弹不得!
跑已经来不及了!
那白色的死亡巨浪,速度之快远超奔马!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上官逸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之中却是爆发出了一阵惊人的神采!
他没有丝毫的慌乱,更没有选择愚蠢地后退或躲避!
“……起!”
他猛地一拍马背,一股精纯的混元真气渡入马身,强行安抚下了它那恐惧的本能。
紧接着他自己的身形竟是如同一片没有丝毫重量的柳絮,从马背之上一跃而起!
他不退反进!
竟是主动地迎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怖雪崩逆势而上!
他的混元真气在这一刻被他催动到了极致!
一层无形的、圆融无碍的气罩,将他的身体牢牢地护在其中。
就在那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雪浪即将将他彻底吞噬的前一刹那!
他的脚尖在那奔涌而来的、最前方的一块巨大浮冰之上轻轻一点!
擒龙诀!
那足以将精钢都拍成铁饼的恐怖冲击力在接触到他脚尖的瞬间,竟是被一股玄奥无比的“黏”与“缠”之意给巧妙地卸去了十之七八!
而剩下的那部分力道则是被他完美地转化成了向上攀升的动力!
他的身体如同一只挣脱了蛛网束缚的蝴蝶,以一种完全违背了物理常理的姿态,轻盈地、向上飘飞而起!
一点,一借力,一飘然!
他就那么踩着那奔腾咆哮的、由无数冰雪与岩石所构成的“死亡阶梯”,以一种充满了韵律与潇洒的姿态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这是一场凡人与天威的共舞!
是一场只属于他上官逸一个人的、绝境之中的问道!
最终!
当那场声势浩大的雪崩如同一条疲惫的巨龙从他原本所在的山脊之上咆哮而过,坠入那万丈深渊之后。
上官逸的身影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比之前更高也更加安全的另一处山巅平台之上。
他缓缓地落下,衣袂飘飘,纤尘不染。
唯有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眸之中闪烁着一丝勘破了生死的、明悟的光。
……
第三日的清晨。
当上官逸终于抵达了夜君临所说的那处被三座巨大雪山所环抱的区域时。
一片完全超乎了他想象的、充满了诡异气息的奇景,终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不是山谷,也不是盆地。
而是一个巨大到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自身渺小的、深不见底的巨大天坑!
天坑的边缘是如同被刀削斧劈过的、光滑的黑色绝壁。
而在那绝壁之下,那片广袤无垠的巨坑之中,则是被一种五彩斑斓的、如同浓雾般的恐怖瘴气给彻底地填满了!
那些瘴气缓缓地翻腾着变幻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种如同彩虹般的、妖异而又诡异的美丽。
但上官逸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份美丽之下所隐藏着的是足以将一切生灵都化作一滩脓水的极致的剧毒!
这里就是月神之泪!
就是魔教总坛……永夜城的所在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不含一丝杂质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也让他那因为目睹了这等奇景而略有波澜的心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再犹豫。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行囊,然后便迈开脚步向着那片充满了死亡与未知的、五彩斑斓的毒雾深处……
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