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君临和万花长老的相继离席,百花厅内那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终于缓缓地消散了。
虽然还残留着几分微妙的尴尬,但至少,核心的人物,都还在这里。
天山派掌门何自在,作为在场唯一一位名门正派的掌门人,自然而然地,便成了主持局面的长辈。他抚着长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显然是想用自己的威望,来彻底融化这最后一点冰霜。
“呵呵呵,”他看着在座的这几位年轻才俊,眼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欣赏,“想当初,老夫像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为了一点门派内的意气之争,打得头破血流。而你们几位,年纪轻轻,便已是正道翘楚!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些老家伙,是真的,老了。”
他这番话,既是自嘲,也是褒奖,瞬间便拉近了与众人之间的距离。
“何掌门说笑了。”方少白连忙起身,恭敬地说道。”
何自在哈哈大笑,他又将目光,转向了王平,关切地问道:“王平贤侄,你的伤势,如何了?那‘撼地熊’王猛,老夫也曾有所耳闻,是魔教之中,一等一的悍将。你能在他手下,保住性命,已是天大的幸事。”
王平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他挠了挠头道:“多谢何掌门关心。有阿青妹子在,我这条胳膊,算是保住了。就是……唉,技不如人,给我崆峒派丢脸了。”
他说着,神情又有些黯淡了下去。
“诶!此言差矣!”何自在正色道,“你以重伤为代价,扞卫了我正道名门的尊严与骨气,虽败,犹荣!这份胆魄,连老夫,都为之敬佩!”
何自在三言两语,便将场中每一个人的情绪,都照顾得妥妥帖帖。一时间,整个百花厅内,气氛,终于变得真正的轻松与融洽起来。
阿青见众人聊得开心,便默默地起身,提着茶壶,准备为大家,重新添上一轮新茶。
她先是走到何自在的身边,恭恭敬敬地,为这位和蔼的长者,斟满了茶杯。
然后,又依次,为方少白、宋锦书、王平……
就在她走到王平身边,俯身为他添茶之时,或许是因为连日劳累,又或许是因为心中,依旧残留着对万兽谷惨剧的悲伤,她的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小心!”
离她最近的王平和上官逸,几乎同时开口,伸手将她扶住。
“我……我没事……”阿青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然而,就在她刚才踉跄的那一瞬间,她腰间那个用来装针头线脑、看起来有些陈旧的锦囊,却因为这个动作,不经意间,从衣带上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锦囊的口子本就没系紧,这一摔,里面的东西,顿时散落了一地。
顶针、彩色的丝线、几枚备用的银针……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女儿家的小物件。
“哎呀……”阿青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开始捡拾起来。
“我来帮你。”
在座的众人,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也都纷纷起身,帮忙捡拾。
就在这时,一枚小小的、只有半片的、泛着七彩色泽的奇特贝壳,从一堆杂物之中,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恰好,停在了何自在的脚边。
“咦?”
何自在本也要弯腰帮忙,看到这枚贝壳,眼中,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惊奇之色。
他弯下腰,将那半片贝壳,捡了起来,放在掌心,仔细地端详着。
“阿青姑娘,”他抚着长须,饶有兴致地问道,“老夫走南闯北数十年,自问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算少。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贝壳。它的纹路,浑然天成,色泽,更是闻所未闻。不知……是何来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枚奇特的贝壳,吸引了过来。
阿青在看到那枚贝壳时,小脸,瞬间变得有些发白。她连忙从何自在的手中,珍而重之地,将那半片贝壳接了过来,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仿佛,那是她此生最宝贵的东西。
她低着头,声音,变得有些细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辛酸。
“何掌门。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她顿了顿,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继续说道:
“她说……这是……我爹……留下的信物……”
“不过……”
她的声音,变得更低了。
“……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爹。”
与此同时,在百花谷深处,那座专为最尊贵客人准备的、独立的庭院之中。
夜君临,独自一人,负手站在窗前。
他没有休息。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正静静地,凝望着远处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山峦,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复杂与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地,转过身。
他走到自己的行囊前,从最贴身、最隐秘的夹层之中,取出了一个由千年紫檀木打造、早已被摩挲得温润光滑的……锦盒。
他打开锦盒。
锦盒之内,铺着一层早已泛黄的、柔软的丝绸。
而在丝绸之上,静静地,躺着——
另外半片,无论是形状、大小、还是那独特的七彩纹路,都与阿青那半片,一模一样的……贝壳!
他伸出手,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有过的、极其轻柔的动作,轻轻地,抚摸着那半片冰凉的贝壳。
他的眼神,不再有平日里的从容与洒脱。
有的,只是无尽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思念与痛苦。
“……阿瑶……”
一个尘封了二十年的名字,从他的口中,用一种,近乎呓语般的声音,轻轻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