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晚正蹲在仓库门口清点新到的香皂。二赖子把板车停稳,从车上搬下一摞纸箱。她接过货单核对了一遍,抬头问:“峥子呢?”
“陆哥一早就骑三轮走了。”二赖子擦了把汗,“说县城百货站开门早,得赶在八点前到,不然怕断货。”
林晚皱了下眉。昨晚上她还说让她去跑这趟,陆峥一句话就堵了回来:“你守摊,我去。”连水壶都是她塞进他兜里的,干粮也装好了两个玉米面饼。
她没再拦。知道他是不想让她累着。
可这会儿心里却突突地跳。那辆旧三轮刹车早就坏了,前两天还是陆峥自己拿铁丝缠的。土路又滑,昨夜下了雨,万一……
她甩了甩头,把念头压下去。
“行,你去卸货吧,按昨天的位置摆。”她说完转身进了仓库,手却一直攥着账本边角,捏出一道褶。
太阳爬高了些,集市上人声渐起。林晚刚把牙膏码好,就听见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婶提着篮子冲进来,脸色发白:“晚啊,快!有人看见陆峥在村口岔道摔沟里了!说是车翻了,人动不了!”
林晚手一抖,算盘珠子哗啦散了一地。
她抓起围裙往腰上一系,拔腿就往外跑。出门时差点撞倒晾衣杆,也没顾上扶。
王秀莲正在灶台前烀苞米,听见动静追出来:“咋了?谁摔了?”
“妈!”林晚回头喊,“是峥子!咱赶紧去!”
王秀莲脸一下子白了。她扔下手里的锅铲,鞋都没换就跟着林晚往外奔。
两人一路没说话,脚底踩着湿泥啪嗒响。林晚咬着嘴唇,心跳撞得胸口发闷。王秀莲喘得厉害,几次差点绊倒,林晚一手扶着她,一手往前拽。
“妈,再快点……再快点……”
快到岔路口时,远远看见一辆侧翻的三轮车倒在沟边,车轮还在转。旁边蹲着个拾粪的老汉,正拿扁担撬车架子。
林晚冲上去:“叔!我男人咋样?”
老汉抬头:“没事,骨头没断。就是腿卡了一下,胳膊划破了,疼得厉害,不敢动。”
王秀莲扑过去跪在地上,伸手摸陆峥的脸:“峥子!峥子你睁眼看看娘!”
陆峥额头全是汗,眼睛闭着,听到声音才缓缓睁开。他看见林晚,嘴唇动了动:“你……咋来了?”
“你还说这话!”林晚眼眶红了,声音发颤,“谁让你一个人去!车都这样了你还骑!”
陆峥想笑,扯得眉头一抽:“没事……躲狗……它突然窜出来……我怕撞上,就拐了下……”
“别说了!”王秀莲眼泪掉下来,“你这身子要是有个好歹,让娘咋活!”
林晚强撑着没哭。她蹲下身查看伤口,右腿裤管撕开一块,膝盖往下肿起来,血混着泥糊在皮肤上。手臂也有几道深口子。
“得回家。”她说,“不能在这躺着。”
老汉帮忙把三轮车抬上来,又找来根木板。三人合力把陆峥扶到板车上,用麻绳固定住。林晚和王秀莲一人一边推,老汉在后面托着。
回村路上,陆峥一直哼着气。每颠一下,他就咬牙忍着。林晚推车的手青筋都起来了,指甲缝里嵌着泥。
进了院门,二赖子听见动静跑出来,见状立马去搬门板当床。林晚指挥他把门板放炕边,几个人一起把陆峥抬上去。
“妈,烧点热水。”林晚一边说一边解开陆峥裤带,“我去拿药。”
她冲进西屋,反手关上门,手腕一翻,银镯微凉。空间里碘伏、纱布、棉球全取了出来,塞进袖口。
出来时王秀莲刚好端着热水进来,看见她手里东西愣了下:“哪来的洋药?供销社都没这玩意儿。”
“以前攒的。”林晚没多解释,拧开瓶盖倒进碗里,“您把毛巾烫一下。”
她蹲在炕沿,先用热水洗掉伤口泥沙,再拿棉球蘸碘伏擦。陆峥疼得吸气,手死死抠着炕席。
“忍着点。”林晚声音低,“不消毒要烂的。”
王秀莲站在旁边看着,手一直在抖。她忽然转身进了厨房,砰地关上门。
锅灶很快响起来。噼啪的柴火声,水倒进锅里的哗啦声,还有猪骨砸在案板上的闷响。
林晚包扎完腿部,又处理手臂。纱布一圈圈绕上去,手稳得没抖一下。
“你……哪学的?”陆峥哑着嗓子问。
“电视上看的。”她扯了下嘴角,“城里医院都这么弄。”
陆峥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她低头整理药瓶,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
傍晚时分,王秀莲端着一碗热汤进来。瓷碗边沿有些豁口,汤面上浮着油花,底下沉着大块骨头。
“喝点。”她把碗递到陆峥嘴边,“熬了三个钟头,骨头都酥了。”
陆峥想抬手,试了两次没起来。王秀莲直接喂他,一勺一勺吹凉了送进去。
林晚坐在小凳上换冷毛巾。湿布贴在他额头上,一会儿就热了。她一遍遍浸冷水,拧干,再敷上。
窗外天黑透了。风拍着窗纸,屋里只有火炉的噼啪声。
王秀莲收拾完碗筷又回来,站在炕边看了会儿,轻声说:“你们歇吧,我守着。”
林晚摇头:“您去睡,我在这就行。”
王秀莲没走。她拉过一条旧毯子,轻轻盖在陆峥腿上。
半夜,陆峥发烧,嘴里说着胡话。林晚用湿毛巾擦他脖子和手心,王秀莲坐在脚头,握着他另一只手。
鸡叫头遍时,烧退了些。陆峥睁开眼,看见两个女人都没睡。
他喉咙动了动,声音很轻:“娘……晚……对不起。”
王秀莲眼泪又下来了。她没擦,任它顺着皱纹流进嘴角。
林晚把空碗放在炕桌上,起身去换水。经过灶台时,锅里还温着半锅骨汤,冒着细小的泡。
她掀开锅盖,热气扑到脸上。
陆峥望着她背影,又看向母亲,终于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慢慢抓住了床边的纱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