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震得院里晾着的麻绳直颤。陆峥把车停稳,跳下来就去检查后座绑着的木箱。林晚快步走出来,手里提着三提包好的样品,递过去:“一共三十包,防震垫都塞好了。”
陆峥点头,接过样品箱又紧了紧捆绳。他刚要上车,林晚突然拉住他袖子:“别走山沟那条路,雨后土松,容易塌。”
她声音不高,但说得清楚。
陆峥顿了一下,低声道:“嗯,我晓得。”
他戴上头盔,发动摩托,车子颠了两下,朝着村口驶去。
天阴着,风卷着黄土扑在脸上。十里坡那段泥路果然难走,车轮打滑,底盘磕了好几回。陆峥放慢速度,一手扶把,一手护着后座箱子。走到半坡,链条“啪”地一声断了,前轮一歪,车身猛晃。他急刹稳住,人没摔,可箱子撞到了车架。
他赶紧下车查看。链条卡死断裂,齿轮也磨出了毛边。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修都没处修。步行到县城得两个钟头,等不起。
他脱下贴身军装外套,撕成布条,把断裂的链条缠了几圈扎紧,又用布裹住前轮轴承,减少摩擦。
弄完,他重新发动摩托。车子抖得厉害,走得极慢,像拖着伤腿的牛。但他一直没停,双手死握车把,额头汗混着尘土往下淌。
供销社办公室里,赵主任坐在桌前,脸拉得老长。约定时间过了十分钟,人还没到。他正要发火,门被推开。
陆峥走进来,军装破了口,裤脚沾满泥,衬衫全湿透贴在背上。他从后背取下木箱,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三提辣条整整齐齐。
赵主任拿起一包,拆开尝了一口。眉头慢慢松开。
“这味道特别,”他说,“配方哪来的?”
电话铃响了。林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赵主任,您稍等,我这边……”
话没说完,陆峥伸手按了免提,站到桌前,声音沉稳:“我自己研究的。”
他站得笔直,像当年在部队汇报任务。
赵主任盯着他看了几秒,又低头看看那包辣条,没再问。只说:“回去等通知。”
陆峥把空箱子绑回摩托,调头往回走。太阳偏西,风凉了些。他骑得比来时更慢,手臂擦伤的地方渗出血,蹭在车把上。到家时天已擦黑,车子刚进院,他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
林晚听见动静跑出来,见他踉跄一下,立刻上前扶住。她一眼就看见他军装袖口撕裂,手掌磨破,左臂也有擦伤。她一句话没说,转身回屋,拿出纱布和药膏。
院子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灯泡。她让他坐下,轻轻托起他的手,用棉球蘸药水擦伤口。陆峥低头看着她,头发搭在额前,鼻梁挺直,睫毛一动不动。
她涂完药,开始包扎。动作轻,手却稳。
他忽然开口:“他说……味道不错。”
林晚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我知道。”
两人没再说话。一个低头包扎,一个静静坐着。
王秀莲端着碗热汤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一幕,悄悄退了回去。锅灶边,张婶正帮她洗碗,小声问:“咋了?”
王秀莲摆摆手:“别吵他们。”
林晚把最后一圈纱布缠好,松了口气。她站起身,想去倒杯水。陆峥却叫住她:“车链子坏了,得换新的。”
“明早我去镇上买。”她说。
“不用,”他摇头,“我认识农机厂的老李,能淘到二手的,便宜。”
林晚点头:“行,那你歇着,明天我去拉货。”
“我还能骑。”他说完,站起身,走向墙角的工具箱。
他蹲下身子,掏出扳手、螺丝刀,开始拆卸摩托零件。林晚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转身进了厂房。操作台上堆着新到的包装纸,她翻开清单,一笔一笔核对数量。
外面天彻底黑了。陆峥还在低头忙活,手电筒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照亮车轮。他拧紧最后一个螺帽,把旧链条摘下来,随手挂在墙上的钉子上。
链条挂着,一晃一晃。
林晚走出厂房,看见他在擦车。她走过去,把一瓶汽水放在旁边凳子上。
“喝点。”
他嗯了一声,没抬头。
她也没走,就站在那儿,看着他把车灯擦亮,又检查油箱。
远处传来狗叫。村道上有人打着手电经过,影子拉得很长。
陆峥终于停下,直起腰,抬手抹了把脸。
“修好了。”
“嗯。”
“明天能上路。”
“好。”
林晚弯腰捡起地上的抹布,顺手扔进盆里。水溅了一下,映着灯光晃了晃。
陆峥忽然说:“你那个空间……是不是快满了?”
林晚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最近拿东西,停顿的时间变长了。”
她没答。确实,空间分区越来越多,每次调取都要多想一秒。
陆峥8
陆峥拧干抹布,叠好放在车座上。他坐回木凳,拿起汽水,拉开拉环。气泡冲上来,他喝了一大口。
“以后进货,我陪你去。”
“路远,累。”
“我不怕。”
“我知道。”
她蹲下身,帮他把散落的螺丝收进铁盒。指尖碰到一颗生锈的垫片,她捏起来看了看,扔进废料袋。
陆峥望着她头顶的发旋,忽然说:“咱厂的名字,不能改。”
“啥?”
“峥晚牌。就得这么叫。”
林晚抬头看他,笑了:“谁让你改了?”
“有人要说,女人搞的厂,该叫‘林记’。”
“那也得看谁出力多。”她站起身,拍拍膝盖,“再说,你也不是不出力。”
他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林晚转身要走,他又叫她。
“下次送样,还我去。”
“看你伤好没。”
“明天就好。”
“吹牛。”
“真的。”
她走了两步,回头:“汽水喝完把瓶子放窗台,张婶明天来收。”
陆峥应了声,继续低头擦车。
林晚走进厂房,打开灯。操作台干净整齐,发货单压在秤下面。她拿起笔,在本子上写:
“明日计划:
1. 核对打码机使用说明;
2. 王秀莲学打生产日期;
3. 准备第二批坚果辣条原料。”
写完,她合上本子,看向窗外。
院子中央,摩托靠墙立着,车灯擦得锃亮。那根断过的链条挂在钉子上,像块旧铁片,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