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莲把布包放在柜台上,电子秤还带着体温。林晚接过秤的时候,屏幕已经暗了,她手指一按,蓝光亮起来,数字跳成“0.00”。
“妈,您这秤买得值。”林晚笑着说,“比杆秤准多了,还不用换砝码。”
王秀莲站在旁边,手攥着围裙角,眼睛盯着那块小屏幕。“俺……俺没用过这个。红字白字是啥意思?别一不小心给人少称了,回头得罪人。”
“不打紧。”林晚把秤放稳,“我教您,一遍不会就两遍,反正咱今儿也不急着开张。”
她说着从货架上拿下一包散装话梅糖,袋子有点潮,但没破。她打开封口,倒出一小堆在塑料盘里。
“先学去皮。”林晚按下侧面按钮,“看见没?现在秤上有个盘子,它本身有重量,得先归零。”
屏幕闪了几下,变成“0.00”。
“再往上放东西,称的就是净重。”她把盘子放回去,又加了一撮糖,“看,现在是一两二钱,差不多六钱一两,收一毛二就行。”
王秀莲凑近了些,脖子伸着,像看戏台上的字幕。“那红字是公斤?一公斤是两斤?”
“对。”林晚点头,“咱们平时用市斤,白字那个。顾客要半斤,您就往盘里倒,等到‘0.50’就停。”
她又演示了一遍,动作慢,嘴里还念着步骤:“放盘——去皮——倒货——看数——收钱。”
“来,您试试。”林晚把盘子递过去。
王秀莲接过,手有点抖。她照着做,先把盘放上,按了按钮,屏幕归零。可倒糖时手太重,哗啦一下倒了多半盘。
“哎哟!”她慌了,“超了超了!”
林晚没拦她,只说:“没事,舀出来点就行。”
王秀莲拿小勺一点点往外舀,眼睛死盯着屏幕,嘴里念叨:“零点六……零点五五……零点五二……”直到看到“0.50”,赶紧停手。
“行了。”林晚笑,“正好半斤,收五毛。”
王秀莲松口气,脸上有了点笑意。“原来这么个玩法。比算账还清楚。”
“就是为省事才买的。”林晚收起糖,“您多练几回就熟了。明天就能帮我看摊,我腾出手补货。”
王秀莲没接话,低头看着秤,手指轻轻摸了摸屏幕边缘。
林晚见她认真,又拿出三包不同分量的糖果,让她挨个称。第一次称错,把“0.30”看成三两,收了三毛,实际才一两半。林晚纠正后,她脸红了。
“俺咋这么笨。”
“谁都不是天生就会。”林晚说,“张婶头回用算盘还打出‘七加八等于十五’呢,全村笑话她半年。”
王秀莲咧嘴笑了。“那不一样,这是机器。”
“机器也得人使。”林晚把最后一包糖递给她,“再来一遍,这次当真卖。”
正说着,张婶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空篮子。
“赶早来买包盐。”她说,“昨儿腌萝卜用完了。”
林晚冲她眨眨眼。“今儿换人服务,王婶亲自上阵,您给捧个场。”
张婶立刻明白,笑着走到柜台前。“那我可要点名买半斤话梅糖,不许少给。”
王秀莲深吸一口气,点头。“行,你等着。”
她动作比刚才利索了些:放盘、去皮、倒糖、看数。手还是轻颤,但眼神稳了。屏幕上跳出“0.50”,她抬头:“半斤,五毛。”
张婶伸手掏钱。“哎哟,王婶这手法,跟供销社老刘有一拼了!”
王秀莲嘴角扬起来,收了钱,找零,动作虽慢但没出错。
“下次我还找你称。”张婶提着糖走前,拍了下她胳膊,“有你在,俺们放心。”
等张婶出门,王秀莲还站在原地,盯着秤看了好一会儿。
“妈?”林晚叫她。
“嗯。”她回神,“这玩意儿……真方便。”
“以后进货也能用。”林晚说,“洗衣粉、香皂都能散称,省包装还能便宜点卖。”
王秀莲点点头,忽然问:“明儿我能来守半天吗?陆峥还在养伤,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当然能。”林晚打开账本,“您来了,我还能抽空去县城百货站跑一趟,看看有没有新货。”
王秀莲没再说话,弯腰拿起抹布,开始擦秤面。动作很轻,怕刮坏屏幕。
林晚坐在柜台后,翻开进货清单。洗衣粉要补五袋,牙膏二十支,果冻两箱,辣条三包。她一笔笔记下,抬头时看见王秀莲还在那儿擦。
“不用一直擦。”她说,“又不是供菩萨。”
王秀莲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里亮着。“俺就想弄明白。以前总觉得你们搞这些是瞎折腾,现在才知道,是俺落伍了。”
林晚没接这话,只说:“您要学,我天天教。”
王秀莲嗯了一声,把抹布叠好,重新放回布包。她把电子秤挪到柜台最中间的位置,正对着顾客来的方向。
“放这儿,一眼就看得见。”她说。
林晚看着她,没说话。阳光从窗户斜进来,照在秤面上,反射出一道光,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下午三点,第一批货送到。二赖子推着板车过来,车上码着整箱的洗衣粉和香皂。
“林姐,货到了!”他嗓门大。
林晚起身去接,王秀莲也跟着往前走。
“这箱放日化区靠墙。”林晚指挥,“二赖子你搬,王婶你帮我拆封验货。”
二赖子应声动手,王秀莲戴上老花镜,拿着剪刀站到纸箱边。
林晚撕开一袋洗衣粉,倒出一点在掌心闻了闻。“味正,没受潮。”
王秀莲也学她样,抓了一点搓了搓。“细,不起灰。”她点头,“能卖。”
两人配合着清点数量,林晚记账,王秀莲核对。遇到破损的香皂,王秀莲主动挑出来,单独放一边。
“这个不能摆出去。”她说,“裂了口,顾客看了嫌脏。”
林晚看了她一眼,笑了。“您这眼光,快赶上质检员了。”
王秀莲哼了一声,没接夸奖,继续干活。
四点左右,货基本理完。林晚让二赖子回去,自己开始整理价签。新到的洗衣粉要贴“一元六一袋”,香皂“八毛一块”。
王秀莲坐在小凳上,反复按电子秤的按钮。开,关,去皮,归零。她嘴里默念:“去皮、归零、看红字、收钱。”
林晚抬头看她,发现她袖口磨了线,指甲缝里还有洗衣粉的白沫。
“妈,歇会儿吧。”她说,“明天再练也来得及。”
王秀莲摇头。“今儿学会了,明儿就能上手。你别总一个人扛着。”
林晚没再劝。她合上账本,写下明日计划:
- 去县城百货站
- 联系小兰画新广告
- 教王秀莲记流水账
写完,她抬头看仓库。货架整齐,通道干净,电子秤静静躺在柜台中央,屏幕黑着,但随时能亮。
王秀莲还在那儿坐着,手放在秤上,像护着什么宝贝。
林晚站起来,走到货架前检查固定螺丝。有一颗松了,她拧紧,又拍了拍横梁。
外面传来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
王秀莲猛地抬头,以为是顾客,赶紧按开电子秤。
蓝光亮起,数字跳成“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