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车轮子压过土路,发出沉闷的响。林晚扶着车尾,脚步比来时轻快些。白天卖得不错,豆奶粉和饼干都剩得不多,钱匣子沉甸甸地锁在推车底格里。她没说话,但嘴角一直微微翘着。
陆峥走在前头半步,手握车杆,肩背挺直。他时不时扫一眼路边的田埂和矮树丛,脚步没慢,也没快。巷口就在前头,两旁是供销社后墙和废弃的粮仓,黑乎乎的,风从窄道里穿过去,吹得人脖子发凉。
他忽然停下。
林晚也跟着停住。
前面巷子里走出三个人影,堵在路中间。最前头的是二赖子,手里拎着根木棍,身后两个混混一左一右站着,脚边还扔着半块砖头。
“哟,这不是咱镇上新出的‘个体户’嘛?”二赖子咧嘴一笑,“今儿赚了不少吧?按规矩,过路费得交一份。”
林晚没吭声,只把手往推车上挪了挪,护住暗格的位置。
陆峥往前跨一步,挡在她身前,声音不高:“让开。”
“不让呢?”二赖子把木棍在地上敲了两下,“瘸子,你上次动手打人,派出所还没找你算账,现在还敢拦路?”
陆峥没动,也没说话。他慢慢伸手进内衣口袋,掏出一本红皮小册子,举到路灯底下。
那灯昏黄,照得封面上五个字清清楚楚:退伍军人证。
“我是退伍军人。”他说,“服役三年,部队编号0,驻地在北疆边防团。我名字、档案、安置证明都在这儿。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镇武装部查。”
二赖子愣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陆峥翻开证件,递近一点:“看清楚。我受国家安置,合法返乡。你们拦正当营生,威胁摊主,已经涉嫌妨碍公务。我可以直接上报县武装部,调出部队记录,连你们家里人都要跟着查。”
他话音刚落,后面一个混混就低声嘀咕:“真当过兵的……不好惹啊。”
“闭嘴!”二赖子瞪了那人一眼,又看向陆峥,“你吓唬谁呢?退伍了还不是老百姓?”
“退伍也是国家管的人。”陆峥声音冷下来,“我在部队学的是反侦察、擒拿、野外生存。你们要是再往前一步,我不只是打你一拳的事了。”
林晚这时也站出来,站到陆峥肩膀旁边,声音清亮:“我们摆摊有供销社备案,每日营收记账,粮站还签了试供合同。你们要是再闹,我就去派出所报案,告你们敲诈勒索,外加破坏集体经济。”
她说完,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张盖了红章的纸,举起来:“看见没?这是合同复印件!”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街口探出几个脑袋,有人小声议论。
“这女的真办了手续?”
“听说粮站下月收杂粮,她家点心厂都搭上线了……”
“人家男人可是当过兵的,正规部队下来的,哪是这些地痞能惹的?”
二赖子脸色变了。他盯着陆峥手里的证件,又看看林晚那张合同,咬了咬牙。
“行,今天算你们狠。”他往后退一步,“咱们走!”
他一挥手,两个跟班赶紧跟上。三人走得急,连地上的砖头都没捡,转眼就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陆峥这才合上证件,重新塞进内衣口袋。他没说话,转身检查推车轮轴,确认没事后才握住车杆。
林晚松了口气,低头摸了摸钱匣的锁扣。钥匙还在她裤兜里,没动过。
“你还记得刚才说的话?”她抬头问陆峥。
“哪句?”
“你说你在部队学反侦察。”
陆峥看了她一眼:“我说的是实话。”
林晚点点头,没再问。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人从来不说虚的,也不吹牛。他做的事,比说的话重得多。
两人继续往前走。村口的狗叫了几声,又安静下去。远处传来几声蛙鸣,风吹着路边的草叶沙沙响。
刚走到村口大槐树下,张婶从自家院门探出头:“哎?咋这么晚才回来?出啥事了?”
林晚笑了笑:“没事了,有他在。”
张婶看了看陆峥,又看看推车,点点头:“那就好。这些日子风声不太平,你们小心点。”
“知道了。”林晚应着,手扶着车沿继续走。
陆峥一路把推车护到家门口。王秀莲听见动静,端着煤油灯出来,见两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回来了?”她问。
“嗯。”林晚应了一声,打开推车暗格,取出钱匣。
王秀莲看着那本红皮证件在陆峥手里收好,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她眼神不一样了,不再是以前那种嫌弃和犹豫,而是带了点敬畏,还有藏不住的安心。
她接过林晚递来的钱匣,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宝贝。
陆峥弯腰把推车抬上台阶,放稳。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林晚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空饼干箱,看着陆峥的侧脸。灯光照在他脸上,轮廓分明,下巴绷得很紧。
她忽然说:“以后别总一个人走前头。”
陆峥转头看她。
“并排走。”她说,“我不想老看你背影。”
陆峥没说话,但点了点头。他把推车往院子里拉了半步,然后退回来,站到她身边。
两人并肩站着,没进门。
王秀莲抱着钱匣站在堂屋门口,看着他们,嘴唇又动了动,终于开口:“晚啊,明天蒸糕的火候……我想了个新法子,要不要试试?”
林晚转头看她,笑了:“要。”
陆峥也看了婆婆一眼。
王秀莲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匣,又抬头看了看儿子,声音低了些:“你们……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