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春。巴丘(今湖南岳阳),江东军大营。
洞庭湖烟波浩渺,水天一色。周瑜的西征大军便驻扎于此,依水立寨,旌旗蔽日。中军大帐内,炭火驱散着江南早春的湿寒,却驱不散弥漫在几位江东核心人物之间的凝重气氛。
北面汉中战事的紧急军情,已然摆在了周瑜的案头。吕蒙一身戎装,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锐气,他指着地图,语气急切:“都督!诸葛亮北拒夏侯渊,其荆益主力必被牵制于汉中,内部空虚!此乃天赐良机!我大军应立刻西进,一举拿下武陵、零陵,将势力深入荆南!机不可失啊!”
鲁肃闻言,立刻摇头,他性情敦厚,顾全大局:“子明(吕蒙字)不可操之过急!我军在此,名义上乃是助剿山越、巩固盟谊。若公然背盟,趁火打劫,不仅道义有亏,失信于天下,更会彻底激怒诸葛亮与黄月英。彼二人非常人,焉知没有后手?若其不顾汉中,回师与我决战,或是断我粮道,届时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何向主公交代?”
周瑜没有立刻表态。他一身锦袍,外罩轻甲,立于帐门处,望着窗外浩渺的湖水。他的侧脸依旧俊美,但较之往年,明显清瘦了些,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更深沉的思虑。月英的药方和导引术保住了他的性命,却难医这乱世枭雄心中的积劳与块垒。
他想起巫峡月夜,与月英那小舟之上的对话。她描绘的“共图中原”的蓝图,何尝不令人心动?但现实是,那个曾需要他江东庇护的势力,已然成长为一个足以令人寝食难安的庞然大物。
良久,周瑜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吕蒙的急切与鲁肃的忧虑,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子明之勇,肃之虑,瑜皆明了。然此时与西蜀彻底撕破脸,挥师西进,确非上策。”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长江:“诸葛亮非庸才,黄月英更非常人。彼等岂能不防我等?荆南看似空虚,恐是诱敌深入之陷阱。且曹操在北,虎视眈眈,若我两家鹬蚌相争,必使曹贼坐收渔利!”
“那……难道就此按兵不动?”吕蒙有些不甘。
“非也。”周瑜的手指在江陵、公安一带重重一点,“传令水师,各舰出营,加强巡弋,白日里旌旗要多,鼓声要响,做出欲大举西进之姿态,向江陵、公安施加压力!此举,名为‘围魏救赵’,可使诸葛亮不敢尽调荆襄之兵北援汉中,间接助其缓解压力。同时,也要让诸葛亮知道,我江东的存在,他……欠我一个人情。”
鲁肃眼睛一亮:“都督此策,文武兼备,既全了盟约之谊,又彰显了我江东之威,妙哉!”
周瑜微微颔首,随即,他的手指离开长江,猛地向南,划向苍梧、交趾方向:“其二,催促步骘,加快对交州士燮的逼迫!许以利害,迫其早日上表,归附我江东!必须赶在西蜀之前,斩断其可能伸向交州的触手!”
最后,他的手指移向了舆图边缘那一片无垠的蓝色区域,眼中迸发出一种超越当下格局的光芒:“其三,亦是重中之重!与其在中原与曹操、诸葛亮争这尺寸之地,斗得头破血流,不若将目光放得更远!我意,回书吴侯,请求拨付专款,招募敢死之士,组建一支大型远洋船队!以夷洲为跳板,携带足够物资,向东、向南探索!寻找新的土地、无尽的资源与财富!这浩瀚大洋,或许才是我江东真正的未来,是我辈建功立业的新战场!”
这个宏大的、跳出中原内卷思维的战略构想,让鲁肃和吕蒙都怔住了,随即陷入深思。
几乎与此同时,江陵城的诸葛亮,也收到了细作关于周瑜水师异常调动的密报。他轻摇羽扇,对身旁的月英淡然一笑:“周郎用兵,依旧如弈棋,落子皆有深意。他这是以势压我,卖我个人情,更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月英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江东水师动向,也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了然与欣赏:“公瑾兄是绝顶聪明之人。他深知此时与我们生死相搏,只会让曹操笑到最后。向海洋寻求出路,既是他的无奈,也是他的魄力。或许……在那片更广阔的的天地里,我们未必不能找到新的相处之道。”
两位不世出的智者,虽隔洞庭湖相望,却已在这无形的棋盘上完成了一次交锋与默契。时代的洪流,似乎正悄然分岔,一部分继续在中原激荡,另一部分,则开始奔向那未知的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