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昭闻言，不禁惊讶地多看了华哥儿几眼，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伙计，竟能得到老先生这般高的评价。
“昨日华生将你背回时，老夫已查验过。那时你脉象虽乱，但气息翻腾鼓荡，料想你也习武。”
“至于这头晕，乃是昨日剧烈碰撞，导致脉络瘀阻，气血运行不畅，脑窍失于濡养。 调养数日，待气血通畅，自会恢复。你可在此静养，身体无碍后自行离去便是。”
说完，韩老不再多言，转身慢悠悠地又踱了出去，仿佛只是进来确认一下人还活着。
华哥儿嘿嘿一笑，凑近些：“老头儿就这脾气，面冷心软，小兄弟别介意。你是想自己运功调息？还是让我给你熬一副疏通经络的汤药？药钱好说，方便时送来就行。”
黄昭连忙摆手，站起身来，“有劳华兄费心，真不用了，我觉着好多了。一夜未归，我爷爷肯定急坏了，我得赶紧回去。”
这次起身，一碗热粥下肚，又调息片刻，他只觉得脚下踏实了许多。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了。日后若感觉身体还有什么不妥，随时来杏春堂寻我。”
黄昭走出后堂，又郑重地向端坐案前的韩老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匆匆离开医馆。
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韩老目光仍落在医经上，却忽然开口：“华生，你来我这杏春堂，多久了？”
“快满一年了。”华哥儿笑嘻嘻地回答。
“我那方剂，你可琢磨透了？”
“嘿嘿，八九不离十吧。昨天按方配了一剂给那小兄弟服下，他便安睡了一整日，今日瞧着生龙活虎，看来是成了。”
“哎……没曾想，你竟真能自行参透。被你如此学了去，老夫也无话可说。只望你日后莫要用它害人。”
“韩老您多虑了。晚辈是医者，悬壶济世是本分，断然不会行那害人之举。”
“那你准备何时离去？”
“也就这几日了。怎么？舍不得我走了？”
“哼！”韩老轻哼一声，“有什么舍不得！这一年被你聒噪得心烦，巴不得你早些走，好图个清静！”
“老人家真是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华哥儿故作哀怨。
“你这后生喜欢讲人情？那好，走之前便还老夫一个人情吧。”
“何事？您尽管吩咐，晚辈定当效劳。”
“前日，我那住在西山窑洞沟的外甥来寻我，说我那老姐姐突发急症，卧床不起。哎……都老了，腿脚不灵便。你走之前，便代我去瞧一瞧她吧。”
“好嘞！包在我身上！”华哥儿一口应下。
“此事倒也不急，”韩老摆摆手，“你收拾妥当了再去便是，无需再来跟我道别了。”话音落下，他便低头沉浸于医经之中，不再看华哥儿一眼。
另一边，黄昭出了医馆，深吸一口略带凉意的空气，顺着大路，径直朝西山矿场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身体底子相当不错，虽没正式练过什么武功招式，但从小修习内功，脚力绵长，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丝毫不觉疲惫。
昏睡了一整天，此刻正好吹吹风，理清脑海里纷乱的思绪。
两年前，祖父带着他游历到凉州，在西山一带的矿区，意外发现了“黄珞石”。
这种石头呈半通透的蜡质感，质地细腻温润，极为罕见。
而凡有黄珞石之处，必有“黄金鼠”伴生。
这小家伙又名“搬金龙象鼠”，尾巴短圆，最显眼的是生就一副金灿灿的大门牙。
若能驯养，便是极通人性的破阵灵兽。
为了捕捉这小东西，爷孙俩结束了漂泊不定的江湖生涯，在这西山矿场安顿下来，找了份活计掩人耳目。
就在昨天，祖父布下的陷阱终于传来了动静！
赶去一看，陷阱里困着的，赫然正是祖父心心念念的黄金鼠！
祖父大喜过望，当即打发黄昭去集上买酒买肉，要好好庆祝一番。
可当爷孙俩满怀欣喜地走出矿洞时，却瞥见几个陌生面孔正死死盯着他们。
目光对上的一刹那，那几人又慌忙移开视线。
黄昭清楚地记得，祖父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变得异常凝重。
想到这儿，黄昭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一股隐隐的不安感笼上心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昭刚翻过西山梁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黄昏的寂静。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几名身着公服的官差策马扬鞭，从道路尽头疾驰而来。
为首那人经过他身侧时，竟猛地侧过头，目光如冰冷的钩子般，在他脸上狠狠剐过。
那人面相凶悍，左脸颊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显得格外狰狞，双目之中精光暴射，锐利得吓人。
被那目光扫过，黄昭只觉得脸上像是被冰凉的刀尖抵住，心头一悸！
万幸，那人并未停留，只是多瞥了他一眼，便与同伴们呼啸而过，只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土和逐渐远去的背影。
嚯！骑大马真威风。这么大阵仗……难道出大案了？
西山矿场的棚户区歪歪扭扭地挤在山坳里，黄泥糊的墙，枯枝烂草搭的顶，远看像一堆趴窝的土狗，破败又凄凉。
黄昭一口气跑上山坡，朝下一看，心里当场咯噔一下——坏了！
平日死气沉沉的棚区，此刻竟被火把照得通亮，人影攒动，显然出了大事。
他心急火燎地冲下去，挤进黑压压的人群里，闻到的全是汗味、土腥味，还有一股说不清的紧张气氛。
“是黄半仙他孙子！让他进去！”有人借着火光认出了他，喊了一嗓子。
人群这才不情愿地分开一条缝。
黄昭刚挤进去，一眼就瞅见旁边木桩上拴着几匹高头大马——正是来时路上撞见的那几个官差的坐骑！
他心口一紧，刚要往里走，一个平日还算熟悉的壮实工头突然攥住他胳膊，力气大得像是铁钳。
“走！官爷正找你呢！”
这话听着是带路，但那手劲分明是押送，生怕他跑了。
“我爷爷呢？我爷爷在哪？”黄昭慌忙四顾，声音发急。
没人答话，只有更用力的推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