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妡没防暗处还有人藏着,吓得心跳到嗓子眼。
幸好腕子上那只手纤弱柔嫩,不像有很大杀伤力的样子。
她借着路边石灯折射的昏暗的光,抬眼看去。
傅侧妃的脸映入眼前。
她一怔。
傅侧妃指腹抵住她的唇,默声道:“嘘,别出声。”
郭妡眼眸微沉,与傅侧妃一道紧紧靠着山石。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深呼吸调整心跳频率,减缓强烈的喘息。
万全几人跑过去,呼喝声惊动二门边的宫人内侍。
傅侧妃拉住她的手,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眼中干净透亮。
“相信我,跟我走。”
郭妡仅迟疑了半秒,果断回握她。
趁万全等人聚在一起分工搜寻的空档,傅侧妃猫着腰,拉着她在繁茂花木掩护下往回走。
一直钻到兰希阁前。
傅侧妃将她藏在树后,“莫出来,我去拿衣裳。”
说罢,她提着裙子进了屋。
不过两分钟左右,就拿了个精致的布包出来。
“这是我跟前宫人的衣裳,你换上,从西侧角门出去,守卫不认得你,没人会拦你。如有盘查,就说前几日出门,我曾借过你一身衣裳,如今才想起还你。”
傅侧妃将布包塞进她手中,背过身帮她望风。
郭妡毫不迟疑取出衣服,直接脱了中衣套上。
抬手拆了发髻,随手重绾了两个丫髻。
“侧妃为何帮我?”她有些好奇。
傅侧妃拿出两朵银底珠花递给她,一双明眸灿若星辰,十分真诚道:“我喜欢你呀。”
喜欢?
郭妡愣住,歪着脑袋直勾勾打量傅侧妃。
傅侧妃却只微微一笑。
“郭娘子,我着实不想有一日你和我为了大王争得你死我活,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这般强烈的肯定,叫郭妡低头浅笑。
她不声不响,其实很通透。
那么,这样聪慧的女子,会为了一个男人争得你死我活么?
若有一日,傅侧妃真与人争起来。
郭妡更愿意相信,她是为了所谓家族利益,所谓命运前程,而不是一个男人。
身上的衣裳,实际有些不合身,脚踝处短了一截。
只是天黑的很,守卫想来不会仔细看。
郭妡将珠花插入发髻,收起地上的衣裳,叠得整齐塞入布包,双手捧着,抬眸道:“多谢侧妃厚爱,侧妃冒险帮我,就不怕赵王知道怪罪么?”
傅侧妃并无半分后怕,依旧笑盈盈的。
“我父亲此刻正在飞雪楼呢,我伯父是当朝门下侍郎,而我的表兄,刚在北境打了胜仗,你不必担心我。”
原来是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
亲戚或身居要职,或刚刚立功,她有底气。
因为她对赵王来说,是个有用的人。
郭妡微微蹲身,“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自当报答侧妃。”
傅侧妃搀了她一把,两人心照不宣点头。
郭妡捧着布包走进夜色,直往通向后院的西角门去。
门边守卫果然只盘问几句,打开布包看了眼,见着实是质地华贵的女子衣裳,便放了行。
这倒比她自个儿翻墙来得省事。
进了后院,郭妡直奔羡秋院。
这身打扮将王婆子弄得一愣,“娘子这是做什么去了?”
郭妡没空解释,将手令交给王婆子,径直进屋。
“去飞雪楼请世子来,就说我不好了,速去!”
王婆子更懵,这人不好好站着么?
可她早已与郭妡配合默契,当下什么都不再问,直接往东跨院跑。
郭妡迅速换回自己被扯皱的衣裳,打乱满头秀发。
赵王既然已经动手明抢,就代表这事已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天知道,万全等人在东跨院没找到她,赵王会不会直接压力裴玄止。
或者干脆将手彻底伸到裴府后院,明晃晃再绑她一次。
他的下一步无法预料。
面对这个疯子,她需打破正常人的底线,往各种惊世骇俗的手段去想。
但不管赵王如何出招,于她来说,首要就是不能让裴玄止直面他。
万一,裴玄止为了前程,在她不在场时,当即将她赠予赵王,那就很被动了。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经此一事,她心里有了准备,赵王并不是她想摆脱就轻易能摆脱的。
她一个毫无政治资源的,被掳进权贵府中的农女,铺开基础盘子需要时间。
可赵王的到来,掐断了她的时间。
一切太紧迫了,她连彻底掀翻郡公府的力量都没积攒齐全,何况赵王。
那么,不论后路,她需要先将裴玄止彻底洗脑。
她要在赵王之前见到裴玄止,这也是她拼命跑回来的目的。
飞雪楼里,诸官等得菜羹皆凉了也不见赵王。
却等来了没头苍蝇似的王婆子,王婆子进了楼就直接跪下,膝行几步,朝着裴玄止重重一磕。
“世子!娘子不好了!求您去见娘子一面吧!”
她张嘴就带着哭腔,虽然眼泪不如郭妡一般收放自如,看上去像光打雷不下雨,但那尖利的声音,着实吓人。
裴玄止手一抖,碰落酒盅。
他猛地起身,“说清楚,怎么回事!”
扯到心口的伤,疼得倒抽一口气。
王婆子趴在地上,嘶声道:“娘子忽然心绞痛,吐了好些血,这会儿已经起不来身了!世子,求您看看她!”
裴玄止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他喃喃道:“怎么会呢?我来之前,还好好的……”
他低眼看向发抖的王婆子,又不敢不信,当即离席,直奔前院去。
出了飞雪楼,王婆子才追上来,“世子,娘子在羡秋院!”
裴玄止回眸,心下觉得不对,却又不敢耽搁,脚步凌乱往后院去。
冲进羡秋院后,更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病成这样该将几名府医皆叫来看诊,底下的侍女也该忙起来。
可院子里安静得很,只有几声压抑的哭泣。
裴玄止径直走入内室,便见王婆子口中已不好的人,衣裳、秀发皆凌乱,趴在榻上哭得整个身子发颤。
明明她愚弄了他,他却只觉得松了口气。
裴玄止三两步上前,搂住郭妡后背,将她揽住,“这是怎么了,扯这种折寿的谎也要将我骗来?”
郭妡一听他的声音,整个人直接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一声呜咽后,放肆大哭。
直把裴玄止哭得手忙脚乱,一个劲儿地问着出了什么事。
郭妡抽抽搭搭,悲愤至极道:“赵王辱妾!妾活不下去了!”
“什么?!”裴玄止浑身一僵,复而猛地扭头看向郭妡。
郭妡凄绝闭上双眼,泪花顺着脸颊流入脖颈。
绝望地重复着,“赵王辱我,命人在前院掳了我绑在观雪阁,方才我拼命才逃回来,郎君,我往后怎么活?怎么活呢?!”
郭妡感觉的到,裴玄止的手,这一刻蓦地发抖,不知是气还是怕。
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掏出他挑的那支白玉簪,紧紧攥在手心。
痴痴望着裴玄止,用万念俱灰的声音呢喃:“妾与郎君坎坎坷坷才互证心意,妾只想一生常伴郎君,恩爱到老。如今赵王令妾对郎君的满腹情意蒙尘,妾如死了一般难受,妾即便出身微贱,此生也不愿再侍二夫,就此与郎君诀别。只叹这一段光阴太短,望有来生,再遇郎君,届时你我投在门当户对的人家,妾想与郎君为妻,与郎君生儿育女,再续前缘!”
她尾音蓦地拔高,透着一股决绝。
即便裴玄止被赵王染指她的消息,击得快要灵魂离体,也听出她死志已明。
他猛地抬手,一把握住郭妡的手腕。
她手中尖锐的白玉簪子,离咽喉只有不到一指距离。
裴玄止双目绯红,刹那回了神。
他声音干涩,“赵王……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