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妡抬手打个哈欠,被挤出的泪沫染过的明眸,自裴玄止的眉眼掠过,夜色里,带着抹慵懒缱绻。
裴玄止喉结不自禁鼓动一下。
只觉得悄无声息的,她又更勾人几分。
差点被美色所误时,却听她意味深长道:“倒也不尽是官吏豪强圈地,川州与中原相距几千里,此番地界,世子从前未见过的事多着呢。”
说话间,指尖在裴玄止心口没什么力气地勾了勾,随后又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湿了大半。
她干脆靠在裴玄止身上,“只是,今日妾困了……”
“……”
裴玄止刚听了个首,正想好好学习一番,谁知戛然而止。
他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没听到后话,直觉不对,抬起郭妡的下巴,只见她半耷着眼皮。
握着双肩摇一摇,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眸子里透着些不满,又耷下去。
困得未免也太快了些!这可还没到羡秋院呢!
裴玄止心口一堵。
人困成这副样子,架着走不大现实,而且她的脑袋已在他身上啄了很多下,裴玄止干脆将人打横抱起,继续往羡秋院去。
抵在他肩头的郭妡,闭着眼无声勾唇。
这几日颠簸太累,靠着过硬的底子,不至于柔弱得走不动道。
但能折腾裴玄止,享受他倾情服务的机会可不多,如此,何乐而不为?
至于答案,先抓耳挠腮一阵吧,否则,怎么会在心里惦记她?
羡秋院墙角的桃花开得绚烂。
夜风穿过轩窗,将花香送入房中,郭妡这一觉,直接睡到大天亮。
一睁眼,屋里几个丫鬟整整齐齐在跟前候着。
郭妡呆了下,下意识问:“怎么了这是?”
莫不是她出门一趟,留守的就受了欺负?
周云芝如今还有这等狗胆,敢上羡秋院来寻不自在?
她不由想了很多,然而,下一秒,香菱一把握住她的手,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娘子怎么就瘦了这么多?”
其他几人跟着点头,满眼的心疼。
这几道目光如几道旭阳,照得郭妡心头一暖,她眼底疑虑散去,慢慢笑开。
嘴上稍稍傲娇一下,“哪里有这么夸张,值得你们大清早守着。”
“可不是,让让,早膳来了,快把娘子扶起来洗漱!”王婆子端着个托盘挤进屋子。
嫌几个丫头碍事,用屁股顶了下,才在桌上一一卸下早餐。
羡秋院这个班子,搭建的时间短,但已经养出些默契了。
说是香菱管着底下几个小的,但香菱毕竟还年轻,院里需要个年纪大的提点,大家对王婆子就都挺尊重。
王婆子一说,几人迅速动起来。
扶人的,拿衣裳的,端水的,各司其职,很快将郭妡收拾的清清爽爽。
经过一夜酣畅好梦,郭妡今日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血也止住了。
不过已同裴玄止说了癸水的事,即便止了血,也还得垫着。
左右正常的经期就这几天,后面谁若怀疑时间过长,就推说太过劳累导致的吧。
吃过饭,欠缺的一点点元气彻底归位。
郭妡放下帕子,“这几日府里可有异动?”
王婆子道:“周娘子这几日低调得厉害,纪娘子早上去看望还吃了闭门羹,似乎除了中馈这些事,万事不管。倒是唐娘子,昨日买通外头一个看门婆子,想递封书信出去,可巧被周娘子给截住,如今住的那屋被周娘子封了,那婆子也叫发卖了。”
“信上写了些什么?”郭妡有些好奇。
“听说是问家里要钱,还想请其伯父寻两个可靠的人给她。”王婆子悠悠看郭妡一眼,目光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郭妡:“……”
可以模仿,但不能死板。
倒不是看不起谁,而是同样的方法,谁用,哪个身份用,什么情形用,都对结果有很大影响。
唐翘只怕真是被刺激得昏了头,这节骨眼去打周云芝的脸,难怪惹得周云芝发飙。
不过这样也好,她又被关起来,其他人能松快一些。
后院没大动静,郭妡就有足够的精力关注前头。
到了下午,长康急匆匆来请她去前院。
郭妡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到了前院一看,是封诉状。
告积善县令刘挚勾结聚水寨山匪,强夺原告在积善县东二街的两个商铺,如今那铺子是聚水寨山下集结的窝点之一,四日前原告亲眼所见,铺子里转移足有十车物资去聚水寨大本营,车辙印深,十有八九是管制铁器。原告诉求严惩刘挚,拿回自己的铺子。
状纸上洒着血。
民告官,需先笞二十,看血迹已经打过了。
她放下状纸,下一瞬,裴玄止伸手将她的腰一圈,拖到腿上。
哼笑一声,“动作倒快,今日一早曹亮在衙门里背人见我,承认丢了两百三十套兵甲武器的事,下午积善县的诉状都到了江川县。”
曹亮既投诚,裴玄止势必会保。
不管是点兵出征还是盘库,都有法子将二百多副兵甲的纰漏遮盖过去。
现在,这纸诉状却直接将事情放到台面上。
虽暂时将罪名全安在积善县令刘挚头上,但谁不知道,各县县令手中,富裕的有八九十民兵,穷酸的仅一些民夫,哪里配有几百副兵甲铁器,这背后明摆着还有别人呢!
郭妡一笑,“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么?他们想耍手段牵连世子,世子迅雷不及掩耳的去剿匪,岂不跌碎他们的眼睛?”
“如此,曹亮可就要吃大苦头了。”裴玄止侧头看郭妡。
这小娘子倒比他还跃跃欲试。
可剿匪这种大事,总不能是心血来潮。
一介布衣没有实据的怀疑,让堂堂刺史即刻下令剿匪,分量远远不够。
何况这纸诉状从处理程序上来说,也只能从刘挚查起,断无什么都没查清,先带兵去剿匪的。
这般行事,别说洪仓宗等人有十足的理由可以阻挠反对,就是底下的校尉和士兵心里也会打鼓。
那么势必要牵扯出一件大事,才能即刻点兵动身。
裴玄止想干脆将计就计,把曹亮拱出去做火线,却又着实有些舍不得。
毕竟才到手的人,还没派上过别的用场呢,就逃不了一顿军棍和降职。
怕就怕,罚完后,曹亮对裴玄止由投诚变成怀恨在心,折腾半天拉拢了个寂寞。
郭妡明白这个道理,劝慰道:“世子,凡事有取有舍,有得有失,而且这世上不是还有戴罪立功一说嘛,曹亮想必也不是个蠢出升天的,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便是。”
这话,裴玄止喜欢听,点头表示赞同,一会儿又摇头,“只怕还是不够。”
“是啊,毕竟只是怀疑,那就当真借一借镇南军的势吧。”郭妡顺势接话。
抬手搂住裴玄止的脖子,直起腰,“妾这就告知朱大善人,要他们递状纸来。”
裴玄止笑一声,满意的扣住郭妡后脑勺,在她唇上啄了几口。
自怀中掏出一块出入府门的牌子,放在郭妡掌心,“去吧。”
这才是裴玄止的目的。
原本剿匪并不急在这两日,可事情往明面上摆了,那就是争分夺秒的事。
目前阶段,比的已不是谁能将事情压下去,而是谁先闹大,不然就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纸诉状后头,不会没有后手,只有先发制人,才能让所谓的后手化于无形。
从前朱家不向刺史衙门求助,出于什么考虑,郭妡不了解,也管不了那么多。
她只知道,从昨日彭娘子透露这个消息给她起,已是表明愿用此事倾力助她。
这是多年合作的默契。
所以,她在裴玄止跟前,没有半分露怯。
朱家抛弃自身渠道,在她的联络下,甘愿给裴玄止作筏子。
裴玄止就得再承朱家一次情,也要再记她一次功。
这机会对郭妡拉起的联盟来说,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