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说辞简直是骗鬼,裴玄止神色都不带变的,依旧那般冷冷看着她。
郭妡却抱着裴玄止的手臂,笑盈盈说:“世子,周姐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如今府中中馈除了托付给周姐姐,又还能托付给谁呢?就这么算了吧,妾吃了这哑巴亏就是。”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上眼药了。
裴玄止都整个拧转脑袋看她,终于不是嫌弃她没用的目光,反而兴味盎然的。
倒像是,看热闹不嫌大的样子,连带着心情都像好了。
他拍了拍她的脸颊,哼笑一声,“可真是委屈妡儿了,长寿,去库房取两套首饰补偿郭氏。”
重新看向周云芝,“至于你,郭氏饶了你是她大度,你失职却不能不办,回去将先前大娘子立的规矩抄十遍,罚三个月月钱,尽数赔给郭氏做补偿。再传我的命令,今日厨房上值的明早全拖去花园打板子,阖府姬妾和仆婢都去看着,若有人敢再犯,就不是这般简单揭过了。”
他的处置雷厉风行,周云芝在这事上,怎么都洗不干净,也是有苦说不出。
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今天碰上硬茬,来日再找回场子。
但此刻,她除了叩头谢恩什么都不能做。
多做多错,再错,管家的权力就没了。
她拎得清,郭氏现在还不了解府里的情况,不知道世子有个侍妾正是江川县令的侄女。
那女人也读过书,勉强算官宦人家出身,世子若真有心撸了她的权力,只需给那唐氏一个名分就是。
周云芝的瞻前顾后,郭妡不能体会,也不想体会。
毕竟她只能勇往直前。
一切尘埃落定,周云芝灰头土脸的从羡秋院离开。
郭妡仍然紧抱着裴玄止的胳膊,整个人贴上去,眯眼笑着夸裴玄止,“世子不愧是川州的青天大老爷,真英明。”
马屁没人不喜欢,被算计又没人能喜欢。
裴玄止皮笑肉不笑咧了下嘴,瞧着周云芝已经出了院门,抬手将郭妡拨开,“行了,利用完本官就离远些,别把病气过给我。”
郭妡一愣,还真是不客气啊。
撇撇嘴坐直,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世子怎么能这么说呢,妾是实打实被人欺负了呀,难不成世子不疼妾?”
“我不疼你能陪你唱半天戏?”
回来时就挺晚,饿到现在,还要陪着两个女人扯头发,真是累得慌。
幸好新的饭菜很快端上来。
裴玄止草草扒了几口就要走。
郭妡眼疾手快抓住他一边袖子,眼巴巴看他,“世子今晚又走吗?”
裴玄止回头,被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触了下。
但依恋他的女人多了去了,男人么,哪里会沉溺于儿女情长。
他两指勾起郭妡的下巴,将那张怎么看都透着一丝桀骜和倔强的脸抬起来,拇指压着她下唇磨了磨。
“你这不争气的身子伺候不了男人,我留下做什么?嗯?”
不知因为什么,他黑洞洞的眼瞳骤然变得十分炙人。
郭妡直觉危险,立马松开他袖子,“世子说的对,妾知道错了,只是世子明日还来吗?”
退缩得一点不带掩饰。
裴玄止暗自收入眼底,不疾不徐磨着她唇瓣,哼笑道:“怎的这么粘人?”
他的指腹微凉,摩挲起来却像会点火,搓得郭妡汗毛直竖。
郭妡硬着头皮撒娇,“这府里太大了,妾一个人害怕,求求世子,就来陪陪我可好?”
不得不说的,她的脸可塑性极强,柔弱起来也很我见犹怜。
裴玄止垂眸,幽幽盯着她的唇,低声诱惑,“呵,我若再来,有什么好处?”
“……”
郭妡只觉得危险到了极致,心跳得砰砰作响。
本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思,她笑得纯真,“自是有的,世子明日来了就知道!”
一张饼,纯大不香。
裴玄止今日已经上了次当,做了一回她手中的刀,将后院惩治了一番,哪里会再轻易上当。
他淡笑一声松开她,提步就走,“好生养病吧,明日事明日再说。”
藏在外头看热闹的仆妇也跟着散了。
等关了院门,郭妡就窝进被子里。
这时代还没普及汤婆子,冰凉的被子只能靠手炉之类的物件烘热,还不如她山里的房子方便。
她家虽是农户,但盖新房时掺入了能实现的现代工艺,屋子里又是暖壁又是保温层,过冬设备设施一应俱全,比这空有锦绣堆砌的屋子舒服的多。
只是目前没什么条件挑剔,她进府时身上的荷包不知被谁搜刮了去,一分钱都没留下。
需等卖柑橘的货款送来才能改善生活,并在裴玄止和县主跟前正式亮相。
这笔钱,多少能给将她当做破落户的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郭妡粗略算了下,鱼嘴镇足足三个山头的柑橘,第一批采摘就能卖个至少四千贯铜钱,折合四千两银子。
和朱世满六四分成,她能拿两千四百贯。
朱世满相当于她授权的,类似后世的代理商的角色,依托江川县四通八达的水陆交通批发给各地大行商。
其中走漕帮水运的商人顺流而下,几天就能到家,货物损坏少,给钱也爽快。
估摸着柑橘送给朱世满后,顶多三五天就能拿到分成。
从前看多影视剧,里头动不动一笔生意几十万两,几百万两,仿佛数字低于十万两都不配称为生意。
真到了古代就知道,二千四百贯可不是小数目。
她在裴府做妾,不算那些不好计费的物件供应,单算月钱,才十贯一个月。
其他侍妾通房更少,白杏与裴玄止亲近也才五贯,新进来那四个,才三贯一个。
两千四百贯按她的月钱能领二十年,而按最低的那几个,能领到死。
更别说普通百姓家,二千四百贯,几代人都挣不到。
次日一早,阖府女人,除了县主和裴玄止那儿的全都被叫到花园。
接连几日阴晴不定,花园的青石板仍是濡湿的。
这时节,梅花和较为勤奋的迎春开成一团,颇有些生机。
郭妡病未痊愈,又是受害者,裴玄止特意交代过,让她在凉亭里待着,又给凉亭八面皆挂了厚毡子,里头烧了炭盆。
郡公府厨下十九人,昨夜当值的十个有老有少,大多是本地新采买的,仅几个长安来的老人。
但刑凳就两条,打起来还得排队。
有胆小的,进府两个多月,第一次直面在高门大户里生存的严苛残酷,还没轮到自己就吓昏过去。
前院来行刑的只得分神叫人去拎水泼醒,这样一来,效率更慢了。
眼见这边一时半会儿打不完,香菱就给郭妡沏了一壶茶来,从一众站在冷风中的姬妾跟前招摇过市时,腰杆挺得笔直。
郭妡轻笑,分配给她的这两个丫鬟,真是各有各的“妙处”,且她们的身契都不在自己手上。
她若想有什么动作,还是需要几个得用的自己人。
府中不准妾室自己握着奴婢的身契么?既然白杏开了先例,她也必须要可以。
透过帘缝,她看着风中伫立脸色铁青的周娘子,笑容深了几分。
喜欢来招惹,那她就要主动出击了。
郭妡慢悠悠喝一口热茶,这样冷的天,热水确实是保命的圣品。
但她还没享受上,那日押她的柳婆子带着两个婢子气势汹汹过来,“周氏,郭氏,县主令你们即刻去世萱堂回话。”
刚刚还得意的香萍和香菱都吓得一个激灵,跟寒风中的小鸡仔似的,郭妡轻“啧”一声起身。
这生硬的命令,真是比上辈子通知开会还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