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日,对于黄忠一家而言,仿佛从漫长阴冷的寒冬一步跨入了和煦明媚的暖春,每一刻都充满了新生的希望。
在陈大夫持续不断的汤药调理,以及凌云那独具巧思的“冰糖雪梨”食疗方子的辅助下,更关键的是,有了充足、洁净且富有营养的食物供给,以及温暖舒适的居住环境,十岁的黄旭那原本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小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出惊人的活力。
原本蜡黄得令人心忧的小脸渐渐透出了一丝久违的红润,那急促得如同拉风箱、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呼吸,也变得平稳而悠长。
最让所有人,尤其是黄忠夫妇喜极而泣的是,在抵达客栈精心安顿下来的第三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纸温柔地洒入房间时,这个被病痛折磨多年、几乎已被判定难以离床的男孩,竟然在母亲小心翼翼、满含期待的搀扶下,用他那双依旧细瘦却仿佛注入了新力量的小腿,自己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并且,在家人鼓励的目光中,他咬着苍白的嘴唇,尝试着,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前迈出了几步!
虽然他的脚步还显得虚浮无力,需要不时扶着桌椅墙壁才能保持平衡,小小的身躯因为用力而微微摇晃,但这对于常年缠绵病榻、几乎丧失行走能力的黄旭来说,不啻于一个震撼人心的奇迹!
“旭儿!你……你……你能自己走了?!”黄忠的妻子第一个发现这惊人的变化,激动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泪瞬间如同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她连忙用手捂住嘴,生怕惊扰到儿子。
正在外间与太史慈低声交谈的黄忠闻声,如同被电击般猛地转身冲进内室。
当他亲眼看到儿子正用小手紧紧抓着床沿,努力地挺直小小的脊背站着,甚至还在他进来时,努力扯动嘴角,对他露出了一个虽然虚弱却无比真实、仿佛驱散了所有阴霾的笑容时。
这个年近三十、在沙场上面对刀山箭海都未曾退缩的铁汉,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激动,虎目之中热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他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半跪在地,伸出那双能开硬弓、能力挽奔马的粗壮臂膀,却用着极尽轻柔的力道,将儿子那轻飘飘的小身子紧紧而又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宽阔厚实的肩膀因为极致的喜悦与如释重负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好!好!好孩子!我儿能站起来了!能走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他反复喃喃着这几句话,声音哽咽沙哑,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无尽忧虑、沉重负担和那些近乎绝望的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宣泄、冲刷干净。
连一旁刚满十三岁、平日里总学着父亲模样努力挺直腰杆、试图用稚嫩肩膀分担家庭重担、表现得异常坚强的黄舞蝶,此刻也再也维持不住那份刻意营造的沉稳。
看着弟弟奇迹般地重新站立,看着父母喜极而泣的泪水,她那双酷似其父的明亮大眼中也迅速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她跑过去,伸出已经开始抽条、显露出少女轮廓的手臂,紧紧抱住了仍在微微颤抖的父亲和那努力站立的弟弟,一家四口紧紧相拥在一起,任喜悦与希望的泪水肆意流淌。
那是压抑太久后的释放,是黑暗中终于见到曙光后的狂喜,是久违的、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家庭温暖与幸福,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他们身边。
凌云和太史慈不知何时已静静站在房间门口,将这幅感人至深、充满生命力量的画面尽收眼底。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由衷的欣慰与感慨。凌云更是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自己也卸下了一副重担。
而在这短短三日里,太史慈对黄忠的敬佩之情,更是与日俱增,尤其是在他自己也极为自负的箭术一道上,他真正见识到了何为天外有天。
一次午后,两人在客栈后院活动筋骨,一时兴起,便以院中树木为目标,比试起箭术来。
太史慈向来弓马娴熟,对自己的箭术极具信心,只见他凝神静气,挽弓如月,连珠箭发,嗖嗖之声不绝于耳,箭箭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钉在百步之外临时划出的简陋靶心之上,箭簇深入木靶,尾羽微颤,显示出极强的穿透力与稳定性,这手箭法,已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神射。
然而,轮到黄忠时,这位平日里沉稳如山、不善言辞的汉子,只是默不作声地拿起一张客栈找来、看似普通的硬弓,随手试了试弓弦的力道,甚至没有像太史慈那般长时间的瞄准,只是凭借着一种历经无数生死搏杀、千锤百炼后形成的、近乎本能的恐怖感应,张弓、搭箭、松弦!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与手中的弓箭融为一体!
“嗖——!”
一声格外锐利刺耳的破空之声响起!那支普通的箭矢,此刻却如同被赋予了灵魂与生命,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流光,以惊人的速度后发先至!它不仅精准无比地射穿了太史慈先前稳稳钉在靶心上的那支箭的箭杆尾部,将其从中剖开!
更可怕的是,它自身余势竟丝毫不减,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噗”地一声深深钉入木靶中心,箭羽因巨大的动能而剧烈震颤,发出持续的“嗡嗡”声响!
这神乎其技、近乎于道的一箭,让原本对自己箭术极为自信的太史慈看得是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内心深处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彻彻底底的折服!
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主公为何会对黄忠如此看重,如此礼遇。这不仅仅是一位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沙场万人敌,更是一位将箭术锤炼到了堪称宗师境界的无双神射手!自己那手曾引以为傲的箭法,与之相比,确实还存在着肉眼可见的、需要仰望的差距。
见到黄旭身体恢复速度远超预期,精神状态也一日好过一日,凌云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彻底放下。他将黄忠唤到自己房中,神色温和而郑重地商议道。
“汉升,看到旭儿恢复得如此之好,我心甚慰。襄阳虽好,终是客居之地,非长久之计。我意,我们再在此地盘桓休整两日,让旭儿再好生调养适应一下,两日之后,便正式启程北上,返回我们的根基之地——朔方。你以为如何?”
黄忠此刻对凌云已是死心塌地,敬若神明,言听计从。更何况,他内心深处也无比渴望能早日带着家人,抵达那个被主公描述为充满希望、更为安全稳定的朔方,更是心心念念着主公所承诺的、那位能创造生命奇迹的神医华佗。
他毫不犹豫,抱拳躬身,声音铿锵有力:“全凭主公安排!主公思虑周详,处处为忠等着想,忠,感激不尽,无有不从!”
“好!”凌云见他如此坚决,心中亦是高兴,点头道,“那就如此定了。这两日,你们一家人好生相聚,也做些准备。路上所需的一应物品,我会让子义去悉数置办齐全,务必保证舒适周全。汉升,你放心,到了朔方,那里有更好的医师,更安稳的环境,旭儿的病定能根治,你们一家,也必将迎来全新的生活!”
黄忠重重地点头,胸腔中被巨大的感激和坚定的信念所填满。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窗外,落在那不远处的小院里,正由妻子和女儿黄舞蝶一左一右小心护着、努力而认真地练习着走路的儿子黄旭身上。
看着儿子那虽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步伐,看着妻子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希望之光,黄忠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昂扬斗志。
他知道,从决定追随这位年轻却如同再造恩主般的主公那一刻起,他们一家人的命运轨迹已被彻底改变,一条截然不同的、铺满了希望与光明的康庄大道,正在他们的脚下,向着北方,向着朔方,坚实而清晰地延伸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