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近在眼前,腐朽的木门虚掩着,如同希望的入口。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入破屋的阴影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从前院方向急速逼近!
“快!分头找!那两个小崽子跑了!”
“妈的,要是让人跑了,金妈妈非剥了我们的皮!”
追兵来得比预想中更快!显然是那婆子收拾完回去后发现人不见了,立刻叫了人。
破屋就在十几步外,但这十几步,在火把的光亮和人声的包围下,却显得如此遥远。
晏良采猛地停下脚步,将小馄饨用力往破屋方向的阴影里一推,声音急促而低沉:“进去!躲好!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良采哥哥!”小馄饨惊慌地抓住他的衣袖。
晏良采回头看了她一眼,月光下,他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冷静。“信我。”他吐出两个字,随即目光扫过破屋门口堆放的、不知哪个姑娘丢弃的破烂戏服箱子,里面有几件颜色俗艳的裙裳。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猛地挣脱小馄饨的手,扑到箱子旁,胡乱抓起一件桃红色的、带着廉价亮片的衣裙,以最快的速度套在自己瘦小的身体外,又抓起一块沾着脂粉气的纱巾蒙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在那边!有个穿红衣服的往西边跑了!”他捏着嗓子,模仿着女童尖细的声音,朝着与破屋相反的、通往厨房杂物区的方向大喊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那桃红色的身影在月光和火把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追兵的注意力果然被这突兀出现的“红衣身影”吸引了大半。
“追!别让那个跑了!”
“分一队人去西边!剩下的继续搜!”
小馄饨被晏良采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她眼睁睁看着那道桃红色的、瘦小的身影引着大部分追兵,消失在院落的拐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冲进了破屋,躲进一个堆满废弃桌椅的角落里,蜷缩起来,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外面,传来追兵的喝骂声、杂沓的脚步声,以及……从西边方向隐约传来的、扭打和呵斥的声音,还有晏良采压抑的闷哼。
每一声,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
良采哥哥……
极致的恐惧、愧疚与担忧,如同滔天巨浪,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脑海中,那层隔绝前世今生的薄纱,在这巨大的情绪风暴下,轰然破碎!
无数混乱的、带着血色与悲伤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一个盛大恢弘的仙门典礼,自己穿着一身华美却碍事的衣裙,嫉妒地看着高台之上,那一对璧人。
男子白衣胜雪,风姿清绝,正是……少年时的晏良采,只是眼神比她认识的更加疏离高华。
而他身边,站着一位身姿窈窕、面容却被迷雾笼罩的女子,只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的清灵仙气和与晏良采之间那种无形的、天造地设般的契合。
周围是宾客的赞叹:“晏家少主与瑶光仙子,真是天作之合……”
而她,被称为“混沌帝女”的她,却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画面陡转。
一处险恶的秘境,她因为嫉妒,故意引错了路,触动了绝杀禁制。
禁制爆发的光芒中,她看到晏良采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个迷雾女子,用身体为她挡下致命一击,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失望。
“林混沌,你太令我失望了。”
最后的画面,是漫天血色。
因为她闯下的大祸,引来了无法抗衡的恐怖存在。
她看到慕容寒挡在她身前,无妄剑寸寸断裂,血染长空……
看到蚀月咆哮着魔躯崩碎,化作滔天魔焰试图与敌同烬……
看到白月光、司徒凌、夜无痕、汐月……一个个她熟悉的身影,为了护住她这个“罪魁祸首”,相继倒下,神形俱灭……
而林墨爹爹,抱着她破碎的身躯,发出一声悲恸寰宇的长啸,最终选择了引爆混沌本源,与敌偕亡,天地同悲……
她是恶毒女配。
她不仅毁掉了别人的良缘,更连累了世间最疼爱她的爹爹们,为她而死!
“不——!!!”
小馄饨在破屋的角落里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嘶吼。泪水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悔恨,汹涌而出。
前世的记忆碎片与今生的情感交织碰撞,几乎要将她小小的灵魂撕裂。
那个为她引开追兵、清冷又温柔的晏良采,在前世,本该是别人的男主,被她深深伤害过。
而那些把她捧在手心、笨拙地爱着她的爹爹们,在前世,因她而惨死!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她浑身冰冷,瑟瑟发抖,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就在这时,外面的喧嚣声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然后,伴随着金妈妈气急败坏的尖叫和某种重物落地的闷响,西边的动静渐渐平息了下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小馄饨的心脏。
良采哥哥……他怎么样了?
她不能让历史重演!绝不能!
这一次,她一定要改变!要保护所有她爱的人!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力量,从灵魂深处升起,强行压下了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记忆风暴。她擦干模糊的泪眼,眼神在极度的悲伤中,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染着血色的决绝。
她小心翼翼地从废弃桌椅的缝隙中望出去,确认破屋附近暂时无人后,如同一个小小的幽灵,溜出了藏身之处。
她必须逃出去!找到爹爹们!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改变那既定的、血色的未来!
月光下,她小小的身影,拖着破碎的记忆和沉重的誓言,融入了后院的黑暗,朝着那面象征着自由的高墙,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