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爆炸声、惨叫声……一切都平息了。
哀嚎峡谷终于恢复了它名字应有的死寂,只剩下风声呜咽,卷起浓重的血腥与硝烟味,在山壁间回荡。
事实证明,克兰还是高估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装备了泰坦武装的墨菲特和加特林重机枪都没有出场的空间,对面就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
克兰从狙击位上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将那支98k背回身后。
他的靴子踩在被血水浸透的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峡谷内,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残肢断臂与扭曲的铠甲碎片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超现实的血腥画卷。
幸存的血枫领士兵,或呆坐或跪倒,眼神空洞,手中的武器早已不知丢到了何处。
他们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在这座巨大的屠宰场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塔伦跪在尸堆之中,四周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士兵,如今却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钻心的剧痛从被废掉的双手传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他那琥珀色眼眸死死盯着前方,在那片硝烟与血雾中,一个身影正缓缓向他走来。
那身影高大而挺拔,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
随着那人走出烟雾,露出一张塔伦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黑发,黑眸。
克兰。
塔伦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不!这根本不可能!
始料不及的意外答案,在塔伦那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这个没有任何魔力,被家族视为耻辱,被他亲口断定为“废物”,并主张流放到北境自生自灭的侄子?
他不是应该早就死在某个雪夜,被野狼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吗?
怎么会是他?!
这个被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彻底放弃的废物,不仅在北境活了下来,还建立起了一支如此怪异而强大的军队!
而且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自己引以为傲的血枫军团连同他这个六阶术士,打得溃不成军。
巨大的荒谬感与羞辱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尊严上。
他,塔伦·克兰,帝国伯爵,北境守护,竟然败了。
败给了家族的耻辱,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塔伦的目光扫过身边,看到了一柄掉落在不远处的骑士长剑。
死。
他必须死。
他宁可战死,也绝不能作为战俘,落在这个“废物”的手里,承受那可想而知的羞辱。
他挣扎着,用膝盖在血泊中向前挪动,试图用那双已经不听使唤的手去够那柄剑。
然而,他的手掌已经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烂肉,连最简单的抓握动作都做不到。
他试了几次,手指却连剑柄的轮廓都无法触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堂堂的血枫伯爵,帝国的北境守护,现在却成了一个……连自杀都做不到的废人。
克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克兰的眼神意外地平静,没有任何胜利者的炫耀,也没有任何复仇的快意。
这种平静,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塔伦感到刺痛。
“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克兰头也不回地对跟上来的士兵说,“别让他死了,他还有用。”
一名受过急救训练的士兵立刻上前,用剪刀剪开塔伦手腕上被鲜血浸透的衣物,简单清创然后拿出布彻尔最新研制的“菌丝绷带”,熟练地为他包扎起来。
这只是应急处理,只能确保他的手不会彻底废掉,后续能不能康复就得由克兰说了算了。
严重失血和剧痛已经让塔伦毫无反抗之力,失去了魔力和双手后,他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塔伦死死地盯着克兰,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是怎么做到的?”
克兰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了那群已经彻底失去抵抗意志的俘虏。
无视,是最大的轻蔑。
塔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屈辱。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却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打扫战场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那些被当做炮灰的农奴,在确认了身份后,被集中到了一起。
克兰没有为难他们,在简单问询了血枫领的一些情况后,便让哈维斯给每人发了一袋能吃几天的干粮和几枚铜鹰。
“你们自由了。”克兰对他们说,“想回家的可以回家,不想回去的,可以去卡尔奇斯城找份活计。那里管饭,还发薪水。”
农奴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不过,这里想回血枫领至少得走两个多星期,还要加上失去了大军威慑的野兽……还是留在这里吧,总比送命强。
他们跪在地上,对着克兰不停地磕头,然后才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仿佛获得了一场新生。
而那些血枫军团的士兵,则成了最大的难题。
“领主大人,活着的还有一千二百多人。”
哈维斯过来报告,脸上带着一丝苦恼,“咱们的绳子都不够用了。”
“那就用他们的腰带把手绑起来。”
克兰看着那片黑压压跪在地上的俘虏,也觉得有些头疼。
卡尔奇斯城可没有能关押一千多人的战俘营。
看管、吃饭、防止暴动,都是大问题。
“把那些斗骑单独看管。”克兰下令道,“至于其他人,先全部押回去再说。”
小白此时也从峡谷的另一头飞了回来,巨大的身影落在克兰身边,亲昵地用它那覆盖着冰冷鳞片的头颅蹭了蹭克兰的胳膊,一双竖瞳好奇地打量着那些俘虏。
俘虏们看到巨龙降临,吓得魂飞魄散,刚刚才稳定下来的一点情绪瞬间崩溃,不少人直接瘫倒在地,屎尿齐流。
“行了,别吓唬他们了。”克兰拍了拍小白的脖子,从兜里掏出一块亮闪闪的霜魂结晶丢给它。
小白一口接住,满意地嚼了起来,发出嘎嘣脆的声响。
克兰一行押解着俘虏,返回卡尔奇斯城。
当市民们看到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看到那些垂头丧气、被绳索捆绑着的血枫军团士兵,以及被几名士兵“架”在马背上、如同死狗一般的塔伦伯爵时,整座城市都沸腾了。
“天呐!领主大人打赢了!”
“我就知道!领主大人是无敌的!”
“那可是血枫伯爵的军队啊!就这么……没了?”
敬畏、崇拜、狂热……各种情绪在人群中发酵。
这一刻,克兰在卡尔奇斯城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
夜里,书房的壁炉烧得正旺。
克兰看着桌上那份关于塔伦的审讯报告,陷入了沉思。
塔伦的身份太敏感了。
帝国伯爵,帝皇亲自册封的边境守护,和凯文偌顿这样的混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杀了他,等于公然向诺尔登恩帝国宣战,和兽人撕毁和平盟约入侵北境没什么两样。
帝都的怒火,不是现在的卡尔奇斯城能够承受的。
但不杀他,难道放他回去?
一个六阶术士的敌人,知道了自己大部分的底牌,一旦让他恢复过来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克兰从不给自己留下这种后患。
那就永远囚禁他?一个活着的帝国伯爵,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政治炸弹。
无论是血枫领的残余势力,还是帝都的贵族,都有可能以此为借口,对自己发难。
杀,不妥。放,更不妥。关,也不妥。
这成了一个死结。
克兰揉了揉眉心,感觉比打一场仗还累。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做出最有利的判断。
或许,他该去和自己这位“叔叔”好好聊一聊。
看看一个失去了力量,从云端跌落凡尘的伯爵,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