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药的轰鸣，是冷杉领的新晨钟。
一连串闷响从山腹深处传来，沉闷，克制。
克兰站在三百米外的安全线后，地面仅仅是轻微一颤。
烟尘被山谷的风吹散，新开辟的作业面清晰可见。
哈维斯递上记录板，上面清楚地按时间和用量记载了每一次爆破的成果。
“大人，用量核对无误，本次爆破消耗硝化甘油三十七斤。”
克兰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后签下名字，代表许可通过。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次爆破，矿坑下的依旧是铁矿，这都第几次了？
近期的爆破，再没带来任何惊喜。
他心中仅存的一丝期待，也在面对眼前岩壁时，消散殆尽。
不可能啊？感知提示明明告诉他冷杉领地下富得流油！不可能老是不出货啊？
再怎么说炸了这么多次了，保底也得给点大的啊！怎么次次都歪铁矿啊？！
正当克兰准备转身下令收工时，一声压抑不住的狂吼从矿区传来。
“大人！大人！快来看！”
是一位矿工组长的声音，激动到完全变了调，带着一种近乎失态的颤抖。
克兰与哈维斯对视一眼，立刻冲了过去。
刚炸开的豁口处，碎石已被清理。
几个矿工举着火把，神情混杂着敬畏与狂喜，照亮了岩壁的断层。
克兰的呼吸猛地一滞，那不是单调的灰黑色。
一道道银白色的矿脉，如凝固的月光在岩石中流淌，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魔力光晕。
哈维斯的声音在发颤：“银矿……不对！是秘银……是秘银矿脉！”
矿脉旁，更大片的岩层呈现出奇异的紫红色金属光泽，储量惊人。
“这是……山铜？”
哈维斯喃喃自语，但他不敢确定。
这种神秘的矿石他只听人提起过，但从来都没亲眼见过。
一个矿工用铁镐从岩缝里撬出一块暗金色的石头。
拳头大小，却让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几乎脱手。
那石头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光线，质感沉重而致密。
克兰走上前。
他接过那块原矿掂量着，嗯，比预想的还要重得多。
这重量……难道是精金？！
“大人，这玩意儿……邪门了！”
那个矿工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声音里还带着后怕，“就这么点大，差点把我腰给闪了！”
克兰用拇指摩挲着矿石粗糙的表面。
触感冰冷，质地致密得不可思议，很像他很久之前得到的那种罕见矿石。
精金。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然后，一连串更要命的词汇自动蹦了出来。
秘银、山铜、精金。
这下，真出货了，而且一来就是三件大红！
克兰身旁的矿工们终于从最初的呆滞中反应过来，整个矿洞像是瞬间被点燃的火药桶。
“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一个年轻矿工扔掉手里的铁镐，状若疯癫地扑向岩壁，想用手去抠那闪光的秘银。
“我的！都是我的！”
整个矿洞乱成一锅粥，贪婪、恐惧、狂喜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这脆弱的平衡撕碎。
就在这关键时刻，克兰把手里的精金块往地上一砸。
“咚！”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头发慌的巨响，所有声音戛然而生。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块不起眼的黑石头，它周围的地面，竟被砸出了细密的蛛网裂纹。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哈维斯，一级封锁！”
“是！”哈维斯一个激灵，瞬间从狂喜中清醒过来。
克兰的目光扫过洞里每一个僵住的矿工，声音冷静得反常。
“所有参与今日作业的人员，全部留在营地，期间薪资三倍，在勘探结果出来前，不得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当然，也别想着私藏，现在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属于冷杉领的。”
……
精金与钢铁融合，是无坚不摧的武器甲胄。
秘银的绝佳导魔性，是未来魔导工业不可或缺的基石。
可是……山铜呢？
铁匠铺内，炉火正旺。
威里斯和亚当这对狂热的铁匠师傅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挂满汗珠，此刻却对着铁砧前的一堆紫红色碎渣唉声叹气。
“领主大人，您来看。”
威里斯指着那堆碎渣，满脸挫败。
“这东西，它不讲道理。”
克兰拿起一块最大的碎片， 入手冰凉，断口呈现出玻璃般不规则的锋利茬口。
“领主大人，各种方法我们都试过了。”
亚当拿起大锤，将一块完整的山铜原矿放在铁砧上。
“铛！”
火星四溅，铁锤被高高弹起。
山铜矿石上，只有一个浅浅的白点。
“比咱们这里最好的钢还硬，当然，比不过掺了精金的合金钢。”
亚当换上火钳，从炉火里夹出另一块烧得通红的山铜。
他甚至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往铁砧上一放。
“咔嚓！”
烧红的矿石瞬间碎裂，像一块冻透的冰。
“您看，一加热，它就比饼干还脆，根本没法拿来锻造，铸造也不行。”
威里斯一屁股坐在木桩上，薅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
“没法锻造，没法塑形，除了硬得离谱，简直一无是处。矮人到底是怎么用这玩意的？生啃吗？”
克兰看着那一地被威里斯视为废料的碎渣。
硬而脆。
极高的硬度，伴随着极差的韧性。
在传统锻造领域，这是致命缺陷。
因为这意味着它无法成为剑，无法成为甲。
但……谁说硬的东西就一定要有韧性？
克兰的视线，从那块锋利的断片上，缓缓移开。
他拿起一块碎渣，在指尖掂了掂。
脑海中，金刚石的形象一闪而过——同样硬到极致，同样脆弱。
可金刚石并非无用，而是被用于切割、研磨，加工那些比它软但有韧性的材料。
他想的不是如何将其熔炼，而是如何将其彻底“粉碎”。
粉碎成最细的微尘，再与别的东西结合，通过烧结，而不是传统熔铸。
那将是一种全新的材料，一种兼具硬度与韧性的复合材料。
或者说，一种……硬质合金。
克兰没有解释。
他转身，将手中的山铜碎片重重地放在铁砧上。
“威里斯，亚当，我需要你们把这些山铜，全部给我砸碎。”
威里斯愣住：“砸碎？大人，那不就成废料了吗？”
“对。”克兰的目光落在威里斯的铁锤上，“我要的，就是这些‘废料’。”
亚当将铁锤抗在自己的肩膀上，语气中充斥着疑惑：
“领主大人，您确定吗？这么珍贵的材料就这么砸碎了，实在可惜……”
“没错，给我砸成最细的粉末，越细越好。然后，我们来尝试一种全新的锻造方式。”
威里斯看着克兰冰冷的眼神，和那堆被他们视作失败品的紫红色碎渣，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领主大人的思路了。
他们只知道，领主大人又在打什么疯狂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