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
甲板上，劫后余生的佣兵和士兵们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少人握着武器的手指因过度紧张而微微抽搐，一时间竟松不开。
只有克兰依旧手持终夜，静静地站在船头。
黑色重刃斜指地面，暗绿色的液体顺着剑尖缓缓滴落，在甲板上绽开一朵朵不起眼的水花。
“克兰！”
莉雅连忙来到他身边，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略微松了口气，刚才她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出手帮他缓解压力，但还是忍住了。
克兰摇了摇头，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传递着安心的暖意。
“放心，这点溺鬼可伤不到我。”
“老大……刚才……刚才真是吓死鸟了……”
格里芬心有余悸地从桅杆上飞下来，落在克兰的肩头，一身羽毛都有些凌乱。
它偷偷瞄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又迅速把头埋进翅膀里，显然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群溺鬼，来得蹊跷，退得也诡异。
它们的目标，难道真的是船舱里的龙骨化石吗？
“莉雅，我们进去看看。”
克兰沉声道。
莉雅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船舱。
那块半米多长的龙骨化石静静地躺在木箱里，表面奇特的骨质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见，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远古气息。
“它们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莉雅伸出白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虚点着化石，没有直接触碰。
“嗯，看来是这样。”
克兰若有所思，“或许龙骨的气息对这些低等魔物有致命的吸引力？”
“那怎么办？如果之后还有魔物被吸引过来……”莉雅的语气带着一丝担忧。
克兰沉吟片刻：“的确，我们得想办法遮掩住它的气息。”
他环顾四周，船舱里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材料。
莉雅歪了歪头，忽然眸光一亮：“克兰，或许……我可以试试？”
“你是说……把它冰封起来？”
“嗯，”莉雅解释道，“我可以尝试用冰将它封存起来，应该能最大限度地隔绝气息的外泄。”
这倒是个办法，值得一试。
莉雅颔首，深吸一口气，白皙的指尖在空中轻盈地勾勒。
丝丝缕缕的寒气从她指尖溢出，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迅速缠绕向木箱中的龙骨化石。
寒气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细密的冰晶，覆盖在化石表面，并逐渐向内渗透。
很快，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晶便将整块龙骨化石完全包裹起来，那股隐约的远古气息也随之消失不见。
“应该没问题了。”
克兰伸手探了探冰封的化石，可没想到他一伸手，那些冰层直接消失了
不是融化，而是凭空消失了。
“啊……忘记了……”
克兰面露尴尬，而莉雅则适时打了个圆场：
“没关系，我再试一次就好啦。”
看着重新被冰晶封存的龙骨化石，克兰突然觉得这样一来，其本身的观赏性反而变得更高了。
甚至还可以给它编段故事，什么极地冰渊中探险所得，什么永不消融的霜龙遗骸……
总之，越是有噱头的东西卖得更贵，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样一来，应该能多卖不少钱吧。”
等克兰再次走出船舱时，甲板上的狼藉已经被简单清理过了，虽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难以驱散的腥臭味。
那些佣兵们虽然脸色依旧惨白，精神也有些萎靡，但看向克兰的眼神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先前那种单纯的畏惧，而是多了一丝……敬畏，甚至可以说是崇拜。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自然明白刚才的场面有多凶险。
若是没有这位年轻的领主，他们这十几号人，恐怕早就被那些狰狞的溺鬼拖入冰冷的河水中，撕成碎片大快朵颐了。
尤其是那位副团长，他偷偷看了一眼克兰手中的终夜。
那柄造型奇特的双手重剑此刻已经擦拭干净，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要知道克兰刚才可是用它硬生生斩碎了上百只溺鬼。
他咽了口唾沫，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真的动什么歪心思。
这位领主大人，简直就是个人形恶魔！
后续的航行果然如克兰所料，异常顺利。
河面再也没有出现任何诡异的黑影，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溺鬼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
这也让克兰更加确信，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围攻，正是船上那块龙骨化石所引发的。
船只顺流而下，极夜独特的微光始终笼罩着大地。这点光亮至少可以确保船只不会撞上岸边。
两岸的景致单调而荒凉，除了偶尔掠过的耐寒鸟类，便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原和光秃秃的树林。
时间在平稳的航行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五个小时，或许是六个。
“老大！老大！！快看前面！”
格里芬兴奋的叫声突然打破了甲板上的宁静。
这家伙似乎已经从先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又开始上蹿下跳了。
众人闻声，纷纷朝着船头望去。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原本单调的灰白色调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抹浓重的、绵延不绝的黑色轮廓。
随着船只的不断靠近，那片黑色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座城市。
一座建立在河岸与丘陵之间的巨大城市。
密集的建筑群如同蚁巢般铺展开来，高耸的塔楼、尖顶的房屋、以及蜿蜒曲折的城墙，在微光的映衬下，勾勒出一种与冷杉领截然不同的繁华景象。
“卡尔奇斯城……”克兰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这里就是卡尔奇斯城吗？”
虽同为北境的人类城市，卡尔奇斯城的宏伟哪怕几十个冷杉领加在一起都无法比拟，差距还是太大了。
即便是隔着尚有一段距离，也能隐约感受到那座城市扑面而来的喧嚣与活力。
又航行了约莫半个小时，货船终于缓缓驶入了卡尔奇斯城的港口区。
眼前的景象，让船上所有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包括克兰和莉雅。
这简直就是……船的森林！
数不清的船只密密麻麻地停泊在宽阔的河道两侧，从简陋的渔船到数层甲板的大型货船悉数停靠在码头上。
高耸的桅杆如同巨木般直插天际，各色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虽然此刻依旧是极夜，但这座城市显然比冷杉领更具活力；灯火辉映下的港口并不昏暗，更没有因天色而停止运转。
吆喝声、叫卖声、水手们的叫喊声，以及各种听不懂的语言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独特的，属于商业都市的嘈杂交响曲。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木材的潮湿味、劣质麦酒的酸腐味，以及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奇特气味。
一排排木质的栈桥从岸边延伸至河中，无数的工人正忙碌地从船上卸下货物，又将另一批货物装上船。木桶、麻袋、板条箱堆积如山，一派繁忙兴旺的景象。
“哇哦……”
格里芬瞪大了鸟眼，翅膀都忘了扇动，“老大，这里……这里比冷杉领热闹几十倍！不，一百倍！”
就连一直安静的莉雅，此刻蔚蓝色的眼眸中也充满了新奇与惊讶，轻轻依偎在克兰肩头。
她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城市，即使在来之前她已经尽力去想象了，但事实证明她的想象力依旧有发挥的空间。
克兰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座城市独有的脉搏。
卡尔奇斯城，北境的商业明珠，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不知道，他们带来的这点“薄礼”，能否在这座巨大的商业机器中，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