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泥水与融雪混成一片,烂得没法下脚。
三百名新兵手持木棍与圆盾,在哈维斯的咆哮声中,练习着格挡与突刺。
动作笨拙,阵型歪扭。
“盾牌举高!想用脑门接刀吗?还是说你的脖子比木头还硬!”
哈维斯一脚踹在新兵屁股上,后者一个趔趄,像根骨牌似的带倒了一排人。
卡尔的胳膊酸得像灌了铅,每一次挥棍,肩关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罗林……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摸到那种……‘执裁者’?”
他压低声音,喘着粗气,“再这么练下去,我感觉我能用这木棍把自己敲晕。”
罗林没有回答,他只是用盾牌狠狠撞了一下身前的木桩。
“咚!”
闷响声中,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汗水顺着下颚线滑落。
食堂的烤肉,妹妹的眼神,还有那份沉甸甸的军饷……想要守护这些,靠手里的这根木棍可不够。
忽然,一阵急促的集合哨音响彻营地。
哈维斯站在队伍前,严肃地环顾着周围的新兵们:
“全体都有!带上你们的武器,跟我来!”
三百名新兵抓起木棍和盾牌,跟着哈维斯一路狂奔,赶到军械库前的空地。
玛洛恩和六十名金蹄勇士早已整装待发。
新兵们敬畏地看着那些老兵们,他们人手一柄黑沉沉的金属武器——执裁者。
老兵们正在检查弹药,金属机件啮合的清脆声响,听在新兵耳朵里如同死神的低语。
克兰从军械库里走了出来,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两支装备与气势截然不同的队伍。
“今天,给你们上第一堂实战课。”
克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就在刚才,盘踞在码头区的‘水蛇帮’,打伤了我的税务官,并宣称他们不接受我的法令。”
新兵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水蛇帮的凶名,在场的本地人无人不知。
“玛洛恩。”
“在!”
“你带人开路,所有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领主大人。”
克兰的目光转向新兵。
“哈维斯,你带他们跟在后面。”
“你们的任务不是战斗。”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是观看,是学习。同时,封锁所有路口,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看清楚,这就是违抗秩序的下场。”
码头区。
空气里弥漫着咸腥与腐臭。
水蛇帮的巢穴,一间仓库改造的酒馆里,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光头壮汉,正一脚踩在税务官的背上。
后者的脸被死死按进地上的酒渍里,看上去狼狈不堪。
“回去告诉你们那个毛都没长齐的新领主!”
光头壮汉狂笑着,唾沫横飞,“码头区,是我们水蛇帮说了算!想收税?先问问老子的拳头!”
他是一名三阶斗气的佣兵头子,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黄色光晕,这给了他无穷的底气。
他之前刚跟他的手下完成了一次长途护送然后返回,结果刚回港口就听说现在的税收政策变了,而且连领主都换了?
呵!那又怎么样?凯文在时都没拿他们怎么样,区区一个新领主算个鸟!
当然,他也听手下人说过新领主手里有几件“新奇的魔法器械”,但那又如何?他自恃三阶斗气足以抵抗任何小把戏。
可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砰!”
仓库大门被一股巨力直接踹飞。
木屑纷飞中,六十名手持执裁者的金蹄勇士,如沉默的死神般涌入,迅速占据了所有有利位置。
“什么人……操!城防队!”
“怕个屁!就这点人,兄弟们给我砍!”
光头壮汉怒吼一声,周身的斗气光芒暴涨,迎着玛洛恩直冲过去。
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换了身皮的巡逻队,手里拿的那钝铁也配叫武器?!
只要干掉领头的,彻底粉碎新领主的“假把戏”,剩下的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玛洛恩看着那团冲来的黄色斗气,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区区三阶斗气的垃圾而已,根本不配他拔剑。
玛洛恩冷静地抬起了手,然后用力挥下。
“开火。”
数十声爆响汇聚成的钢铁咆哮,瞬间吞没了酒馆内的一切声音。
卡尔下意识地缩在盾牌后,那股音浪仿佛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窒息。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和盾牌被不知名碎片敲击的“噼啪”声。
罗林强迫自己睁开眼,从盾牌与同伴的缝隙中,窥视前方。
他看到了。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帮众,身体被撕开了。
不是刀伤,是直接炸开。
一团团血雾凭空出现,他们的身体像是破布娃娃一样向后飞去,撞在墙上,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噗!噗!噗!”
罗林清晰地看到,那层淡黄色的斗气光罩直接就被轰碎。
光头壮汉脸上的狂傲,凝固成了惊恐和无法理解的茫然。
这是什么魔法?为什么没有魔力波动?
灼热的金属洞穿了壮汉的肩膀、大腿、腹部,引以为傲的斗气没能为他提供哪怕一丝一毫的保护。
他那庞大的身躯被一股股巨力推着后退,最后被死死钉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他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身上多出来的几个血洞。血,正从里面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嗬嗬”的漏气声。
跟在后面的卡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在阵前吐出来。
他看到了。那些之前仗着拥有斗气,在城里横行霸道的佣兵,在执裁者面前依旧脆弱得如同草芥。
没有刀剑碰撞,没有斗气对决。
只有一边倒的,冷酷高效的屠杀。
战斗,在几秒内结束。
酒馆里,除了跪地发抖的,再没有一个能站着的水蛇帮成员。
浓烈的硝烟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人想吐。
当天下午,城主府前的广场上,那座绞刑架再度迎来了它的顾客。
水蛇帮的幸存的几位骨干,被押了上来。
克兰站在高台上,面对着台下数千名闻讯赶来的市民,以及列队整齐的城卫队新兵。
“卡尔奇斯城只有一种法律,那就是我颁布的法律!今后如果还有类似的行为,一律依法处置!”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任何试图挑战它的人,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克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轻轻挥了下手。
伴随着活板门被打开,又是一排罪犯荡上了秋千,在北风呼啸下肆意摇晃。
台下的民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后便是抑制不住的敬畏与恐惧。
先是凯文,然后是商人,再接着是黑巷和港口的帮派……克兰的态度很明确,任何扰乱卡尔奇斯城秩序的行为他都绝不容忍姑息。
站在队列中的罗林和卡尔,胸膛却挺得笔直。
民众看向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同情或漠视,而是深深的敬畏。
这一刻,他们是这股强大力量的一部分。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恐惧与力量的认同感,在他们心中油然而生。
克兰看着台下噤若寒蝉的人群,又看了一眼身旁那些眼神已经完全不同的新兵,心中毫无波澜。
秩序的建立,必然要付出代价。
……
夜里,新兵营房。
卡尔坐在角落,用一块破布,机械地擦拭着那根光滑的木棍。
罗林坐在他对面,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在枪响时差点没拿稳盾牌的手。
营房里一片死寂。
许久,卡尔的声音沙哑地响起:“罗林……我吐了,在回来的路上。”
罗林沉默了片刻。
“我没有。”
卡尔抬起头,眼神里还残留着白天的惊恐:“你不怕吗?那种……像神明发怒一样的武器!对面那些掌握斗气的人都被直接打碎了!”
罗林转过头,目光穿过狭小的窗户望向夜空。
“我当然怕。”
他收回目光认真说道:“我怕的是重新变回以前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