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林深处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爆炸的余波仍在枝桠间流窜。
某根冷杉枝条突然向下倾斜,积雪突然散落在下方的灰褐色岩石上。
或许,它不是块普通的石头,它是块活着的石头,更是块拥有灵性的石头。
“吼——”
岩石表面的苔藓突然泛起涟漪,细沙混合着冰碴纷纷滚落,沿着苔藓纹路向下滑行,发出类似蛇类蜕皮的沙沙声。
整块巨岩突然震颤着拱起背部,附近的地面冻土顿时龟裂。
咔——嚓——
岩石中突然裂开一条缝,两枚足有拳头大小的黑曜石缓缓旋出,如眼球般在灰岩中转动两周半后突然停下。
很显然,这块巨石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嗷——嗡——
吼声震得数十米外的冷杉摇摇欲坠,混合着积雪的气浪将附近雪地硬生生铲去一层,裸露出其下的岩层。
短暂的安静后,这堆碎石突然彼此分离又交错组合,渐渐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
声波在石巨人胸腔内共振时,其背部突然隆起七块盾状甲片,甲壳缝隙间喷出混着铁锈味的苍白气流。
当它抬起左臂撑地时,四根由岩石组合而成的深深插进冻土,掀起的草皮与碎雪在空中散落。
借助左手发力,它那庞大的躯干逐渐由先前的平躺逐渐变为直立,然后是膝盖,直到整个身躯完全站起。
完全站立的石巨人头顶擦过冷杉树冠,树梢的冰挂雨帘般坠落。
它膝关节处的石英矿脉在运动中闪烁,每次迈步都会引发小范围的地震。
似乎是不习惯走路,又或是在休眠中待了太久,它的步伐无比僵硬:每次迈步都会带着迟滞感重重落地,并在雪地中砸出巨坑。
若是玛洛恩在这里的话,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只石巨人所留下的脚印,与他们先前所发现的巨人足印,居然出奇地一致。
它现在很饿,急需食物的补充——当然,这并不是指普通食物。
接连迈步数十米后,石巨人在一块巨岩前停下了脚步。
那双黑曜石眼球突然定住,瞳仁里映出雪地里半掩的赤褐色岩层,准确地说是一块赤铁矿石。
在这块岩石上,它嗅到了金属的气息。
巨大的身躯开始匍匐下来,花岗岩脚趾用力抠进冻土,它弯腰时后背与岩层摩擦出山体滑坡般的轰鸣。
紧接着,它用石拳抡出弧线,砸向岩层的瞬间,数只雪兔突然从灌木丛惊窜。
赤铁矿应声爆开,飞溅的碎碴在晨光里划出暗红色轨迹。
石巨人粗粝的指节捻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矿石,如同孩童捏起糖块般凑到鼻尖——如果那团由巨岩堆砌的凸起算鼻子的话。
矿石表面残留的冰晶被它呼出的灼热气息融化,顺着岩石指缝滴落时竟在半空冻成铁锈色的冰锥。
咔嚓——
塞进口腔的矿石被岩齿嚼碎,火星从牙缝间迸溅出来,落在它胸膛滋啦作响。
每隔几次咀嚼,巨人就会从喉管深处发出闷雷般的饱嗝,仿佛吃下这种矿石能为其带来满足的饱腹感。
进食完毕的巨人浑身泛起铁锈光泽,原先龟裂的膝盖关节被某种银色物质填补。接下来它的步伐明显顺畅了许多,但看着仍有极为严重的迟钝感。
冷杉领方向的天空还残留着爆炸后的硫磺气息,石巨人歪着脑袋凝视那个方向。
它似乎嗅到了什么,朝那里开始迈动步伐。
覆盖青苔的巨足每次陷入雪地,都会带起粘稠的拔足声,沿途折断的杉木茬口渗出清亮的树脂,在正午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微光。
只是,如此庞大的身躯想要在森林中隐藏踪迹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它走路的声音连几百米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动静多少有点大了,附近的野兽发疯似地逃离这片区域,如此反常的一幕加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指挥围猎中的哈维斯心头突然一凛。
此时他身前躺着一头身中数支弩箭的雪豹,已经奄奄一息。
其银灰色皮毛上凝结着暗红的血渍,三棱箭簇仍卡在它后腿骨缝里震颤。
步兵持矛正在缓缓靠近,弩手则架弩警戒,确保它没有任何逃脱的空间。
按理说,这种凶猛的肉食动物基本不太会成为他们围猎的目标。但是事发突然,这只雪豹突然从林中窜出,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猎物的余地。
与此同时,不断有慌张的小兽从他们身旁逃窜,却根本顾不上这些手持武器的人类。
这就意味着,在它们的身后有更加可怕的东西。
它们是从北方逃来的,难道,它们的身后就是那些马族兽人们口中的尸鬼?
凭着多年的猎人直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浮现。
然后,他清晰地听到了一种重石砸地声。
又过了几次呼吸,沉闷的砸地声接近了,甚至连地面都伴随着声音而剧烈颤抖着。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冷杉林的深处,那正是声音的源头。
那声音虽然沉重,却富有规则,甚至遵从着一定的频率……不对,那是脚步声!
哈维斯连忙出声警告,此时士兵们变得难以站稳,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慢慢加快,疯狂跳动的频率仿佛随时会突破胸腔的束缚蹦出体外。
可是,身后就是冷杉领,他们决不允许自己后退半步!
“托尔,立即返回汇报领主!一队后撤,二队警戒。”
哈维斯的话音刚落,手持长矛的步兵向后撤退,分散的队形逐渐收拢;而装备十字弩的弩手也爬上了树冠,时刻警戒着四周的动静。
看着托尔快速奔向冷杉领的方向,哈维斯为了平复心跳,将短刀钉入冷杉树干时,手指从刀身拂过。
指尖传来的冰冷感终于压住了不自主的颤抖,他立即下达了第二道指令。
二队,全体换装破甲箭。
这是装备特殊箭头的弩箭,专门用于对付表皮坚实的大型生物。
声此起彼伏,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和配合,弩手们拉动金属机括的动作整齐得可怕,所有的准星只指向一个方位:
那就是前方森林的阴影之中。
而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正在他们的视野边缘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