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璃万万不曾料到,竟是这样一个缘由……
她抬起泪眼,带着最后一丝犹疑轻声追问:
“可你昏迷时……为何声声唤的都是‘阿璃’?你心中所念,究竟是前世的阿璃,还是我?”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若没有那个哭包的“阿璃”,又怎会有今生的慕卿璃?
说不得,她早已经烟消云散了;但是,爱情容不得糊涂,为老公与牙刷不可以共享。
萧凛闻言微怔,随即眼底漫上深切的了然与疼惜。
他执起她的手,指腹轻柔地抚过她微颤的指尖,声音低沉而郑重:
“卿卿,朕在梦中呼唤阿璃,并非因妖僧幻境所惑,而是在那生死混沌之际,窥见了前尘往事的碎片……朕看见了那位前世的阿璃进入东宫之后,朕的前世与她的纠葛,和对他的辜负。”
他将梦中所见,那些属于另一个时空的遗憾与纠葛,细细向她道来。
慕卿璃静静听着,原本稍缓的情绪再次剧烈翻涌。
她为哭包“阿璃”感到心痛,也为眼前这个饱受前世记忆煎熬的男人感到难过。
然而,前世之孽,注定是今生无法偿还的债;时空之隔,便是永恒的天堑,无人能够逾越。
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滚落。
萧凛见她落泪,只觉心如刀绞,连忙将她冰凉的双手拢在掌心,用指腹一遍遍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软得不能再软:
“是朕不好,又惹你伤心了……”
他深深叹息,眼中是历经两世才得来的清明:
“正因为上辈子的‘我’错得离谱,辜负至深。所以卿卿,此生此世,朕绝不愿再重蹈覆辙。朕分得清楚,此刻站在朕面前,让朕爱入骨髓、痛入心扉的,是此生的慕卿璃。朕无法改变过去,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尽余生,珍惜眼前人。”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
“卿卿,朕真的知错了。至于母后……”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帝王的冷凛:
“虽道子不言母过,但她勾结妖僧,构陷皇后,这已非家事,而是动摇国本的国事,为东璃律法所不容。待我们回到东璃,朕便会将她交由宗人府,依律论处。绝不徇私。”
慕卿璃彻底怔住。
她万万想不到,萧凛竟会对自己的母后,做出如此不留情面的处置决定。
心中震撼翻涌,她望着眼前这个为她打破原则、甚至不惜背负“不孝”之名的男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偏宠与回护,究竟到了何种不计代价的程度。。
萧凛始终凝望着慕卿璃,见她眉宇间的冰霜似有消融之意,立刻趁势而上,声音放得极低极柔:
“卿卿,就算不为了我,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也莫要再动气了,可好?”
“我的孩子,与你有何相干?”
慕卿璃垂眸,指尖轻轻抚过圆润的腹部,动作带着天然的母性温柔,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只要是卿卿所出,便是我的骨肉至亲。”
萧凛话语郑重,没有半分迟疑。
这并非为挽回她而说的权宜之计,而是他早已坚定的念头。
在奔赴北夷之前,他便已想得明白……
无论她遭遇过什么,哪怕她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只要她活着,他定要将她抢回来。
而方才当确认她就是卿卿,虽疑惑她为何会怀有了身孕,但是他也早就下定了决心;
无论这孩子血脉来自何人,他都会视若己出,珍爱一生。
只因这是她的孩子,是他穷尽此生也要守护的人留下的珍宝。
然而,慕卿璃听他这般说,方才稍霁的容色骤然转冷,眸中凝起寒霜:
“萧凛,你此言何意?莫非在你心中,我竟会与旁人有染……?”
萧凛猛然一怔。
“不……卿卿,我绝非此意!”
他急于辩解,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言语间竟有些罕见的慌乱,“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慕卿璃步步紧逼,今日她偏要任性到底。
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和紧抿的唇,萧凛心头那点无奈终是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纵容。
他放弃了解释,只是深深望入她眼底,声音低沉而驯顺:
“是朕说错了话。卿卿说什么,便是什么……朕,都听卿卿的。”
见他这般手足无措,全然失了平日的沉稳威仪,慕卿璃心头那点气恼终究是被酸涩的暖意取代。
她凝视他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无奈与心疼:
“萧凛……你难道就从未想过,这孩子,或许本就是你的吗?”
萧凛被她这轻飘飘的一问,定在了原地。
那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剑,瞬间刺穿他所有强撑的镇定,让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帐内陷入一片沉寂,只余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卿卿……我不敢想。”
他抬起眼,眸中是未曾掩饰的后怕与深不见底的情愫:
“你从那般高处坠落,身受重伤……我怎敢奢望这样的奇迹?”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着太过复杂的情感,有劫后余生的恐惧,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
“可是……在我心底最深处,又何尝没有偷偷祈求过上苍,祈求这……是我的骨血,是我与卿卿之间,斩不断的血脉纽带?”
他声音渐低,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缓缓俯身,将侧脸轻轻贴在她温热的腹部,如同一个历经漂泊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如今美梦成真,更是双倍的惊喜……卿卿,你不知道,为夫心里……有多高兴,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慕卿璃听着他这番毫无保留、甚至带着卑微的告白,感受着他透过衣料传来的滚烫体温和无法抑制的轻颤;
所有强撑的铠甲与伪装的尖刺,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化作一片柔软的酸楚与悸动。
她伸出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插入他浓密的发间,如同安抚一只终于归家的猛兽,指尖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珍视与怜爱,温柔地抚摸着。
只是,慕卿璃眼眸轻转,那份久违的漫不经心与慵懒再度浮现在眼角眉梢。
她轻轻抚过袖口的金线狼纹,语调悠然:
“虽说这孩子确是你的骨血,可你方才既已严词拒绝了本王的王夫之位,更亲手撕了那册封诏书……”
她眼波流转,落在他紧绷的脸上,“往后在这北夷王庭,便莫要再自称‘为夫’了。”
此言一出,萧凛心头顿时比后悔更后悔;
只恨自己方才为何那般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