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宏当然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方才玉夫人命金钗去引耶律铮前来捉奸的同时,自己却亲自绕到耶律宏大帐之后潜伏。
眼见阿依罕仓皇逃出,耶律铮与耶律宏在帐前对峙,她便悄然推开那扇隐蔽的暗门,潜入帐内。
她本只想寻些能让耶律宏无法狡辩的证物,毕竟论心机手段,耶律铮远非其弟对手。
谁知,这一搜竟是天大的收获……
这枚耶律宏尚未来得及收好的玄铁令,就那样随意地搁在案几之上!
她出身赫连家,对这些关乎兵权的信物再熟悉不过。
当机立断,她拿走令牌,又将那簇至关重要的狐毛巧妙夹在暗门缝隙,确保能被耶律铮的人发现。
真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当那枚玄铁令牌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脸色骤变的远不止那三个男人。
阿依罕的目光触及令牌的瞬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目死死盯住耶律宏,那眼神里翻涌着滔天的怨毒与不敢置信!
这枚关乎她身家性命的令牌,她才亲手交到他手中不过片刻,转眼竟落到了玉夫人手里!
也难怪她会作此想。
那支私兵虽是她最重要的倚仗,可若与赫连家执掌北夷三分之一的赫赫兵权相比,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耶律宏若将此物献给玉夫人,以此换取赫连家的谅解与支持,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交易!
一股被彻底背叛、利用殆尽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她只觉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捅了一刀。
什么山盟海誓,什么利益同盟,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原来都不堪一击!
强烈的委屈与悲愤如同毒火般灼烧着她的理智,让她完全忽略了此事的诸多不合理之处。
所以说啊,人一旦被情绪裹挟,往往便会失去清醒的判断,堕入自己编织的绝望罗网。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低语,带着刻骨的恨意:
“耶律宏……你……你好狠……”
这一刻,她眼中那点残存的情意彻底灰飞烟灭,只剩下与敌人玉石俱焚般的疯狂。
阿依罕忽然挣脱钳制,踉跄着扑到耶律铮脚边;
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腿,仰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声音凄厉如杜宇啼血:
“王爷!您要为阿依罕做主啊——!”
她颤抖的手指猛地指向脸色铁青的耶律宏,眼中迸射出淬毒般的恨意:
“是他!是耶律宏逼我的!他早就觊觎先夫留下的那支私兵,多次威逼利诱,逼我交出令牌!”
泪水混着雪水在她脸上纵横,她却毫不在意,字字泣血:
“今日他更以披露先夫生前秘事、毁其身后清誉为要挟,命我携令牌去他帐中……”
“王爷!斯人已逝,死者为大,我虽已嫁入王府,又岂能坐视先夫蒙尘?不得已……我才冒险前往……”
她哭得浑身发软,几乎瘫倒在雪地里,将自己全然塑造成一个被强权欺凌的孤弱女子:
“我本想着交出令牌便立刻离开,谁知……他竟趁机欲行不轨!我拼死反抗,撕扯间才弄得衣衫不整……幸而……幸而外面及时传来动静,他才未能得逞!”
“我慌不择路从暗门逃出,却不知为何就被玉夫人的人擒住……”
她猛地转向老北夷王,“咚咚”磕头,额角瞬间红肿见血:
“父王!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耶律宏他不仅逼迫儿媳、意图不轨,更妄图吞并私兵,其心可诛!求父王为儿臣做主,为大王子正名啊!”
耶律宏胸腔剧烈起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早知道女人易变,却未料到这倒戈来得如此迅猛彻底。
看着阿依罕那精湛的表演,他心底只剩一片冰封的戾气……
好一个又蠢又毒的妇人!
耶律铮听闻阿依罕这番哭诉,胸中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暴喝一声便朝耶律宏猛扑过去。
这一次,任凭老北夷王如何厉声喝止、重重顿杖都无济于事。
北夷王急令侍卫上前拉开二人。
可两位王子皆是武功高强之辈,侍卫又不敢当真伤及金贵之躯,场面反倒愈发混乱难解。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
玉夫人悄无声息地移至阿依罕身后,趁着众人目光都被缠斗吸引,她眼底寒光一闪,猛地将跪在地上的阿依罕向前推去!
而恰在此时,耶律宏正挥出狠戾绝伦的一刀,直劈耶律铮要害。
这一刀来势汹汹,带着破空之声,眼看耶律铮已是避无可避……
谁知情势陡变!
一道身影被猛地推至刀前……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撕裂了风雪。
刀光闪过,血雾喷涌。
阿依罕甚至来不及发出第二声,便软软倒在了皑皑白雪之上。
温热的鲜血如泉涌出,喷溅了耶律宏一身;
也瞬间染红了大片雪地,那颗美丽的头颅竟只剩一层薄皮与身躯相连,一双美目圆睁,写满了惊恐与不甘。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连老北夷王伸出的手都僵在半空。
整片雪原骤然陷入死寂,唯有寒风呜咽。
最先打破这片死寂的是玉夫人。
她适时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像是被这骇人场面惊得失了魂,虚软地倒入金钗怀中
垂眸的刹那,长睫完美掩去了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冰凌般的笑意。
耶律宏握刀的手僵在原地,溅满鲜血的脸上尽是错愕。
他猛地回神,慌忙跪地:“父王!儿臣……”
耶律铮死死盯着阿依罕那具尚在微微抽搐的尸体;
又猛地转向耶律宏,胸口剧烈起伏,握刀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发白。
方才他下令捉拿时可以说“生死不论”,可当这个女人真的变成一具残破的尸体倒在眼前,那被背叛的耻辱与说不清的刺痛却如野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够了!”
老北夷王脸色惨白,胡须不住颤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揪住胸前的衣袍,厉声喝道:
“将三王子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踏出营帐半步!待本汗查清原委,再做发落!”
“父王!此事还需查吗?分明是他……”
耶律铮赤红着眼嘶吼。
“分明什么?!”
老北夷王猛地打断,声音因急怒而嘶哑。
“凭一个女人的话,就要定你亲弟弟的死罪吗?这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兄弟,不是那些朝秦暮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