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起心神,复又问道:“你家那位,今日可曾入宫听值?”
玉簪夫人面皮微热,带着几分窘迫:“娘娘容禀,婚期未定,怎就成我家那位了”
她知道,太子妃想听的不是这个,于是,随即道:“他如今……尚无日日入宫的殊荣,只能待召听宣。”
宋昭华颔首,眼底算计的光芒一闪而逝:
“甚好。你即刻传话与他,令他点齐麾下精兵,火速赶赴五城兵马司——与太子殿下‘汇合’!”
玉簪夫人心头疑窦丛生,太子妃何以笃定太子此刻会在五城兵马司?
又为何要她的人马去“汇合”?
但触及宋昭华那双不容置疑、深不见底的眸子,她将所有疑问死死咽下。
“待到此间尘埃落定,乾坤定平。”
宋昭华的声音陡然转柔,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本宫必亲自主持你二人婚仪,赐下金册诰封。届时,你便是风风光光的将军夫人,看谁还敢因你前尘往事,轻慢半分?”
此言一出,玉簪夫人眼中骤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她再嫁之身,最怕便是受婆家轻视。
若有太子妃亲自主婚、御赐诰封,那便是泼天的体面!婆家纵有微词,也绝不敢显露半分!
巨大的诱惑瞬间冲散了心底残存的怯懦与疑虑。
玉簪夫人再无犹豫,朝着宋昭华深深一福:“民妇叩谢娘娘大恩!定不负娘娘所托!”
语毕,便匆匆转身,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暗影里。
夜色如墨,沉沉压下,浓稠得仿佛能拧出战场上尚未干涸的、带着铁锈腥气的血水。
皇宫深处,金戈交鸣与濒死哀嚎交织成一片地狱图景。
萧凛身先士卒,玄甲浴血,手中长剑化作夺命寒光,所过之处,萧煜苦心经营的那支亲兵如潮水般节节溃退。
六道鬼魅般的黑影(影卫)趁机而动,将惊魂未定的朝臣们悄无声息地护送离宫。
最终,兵锋直抵观星楼下。
萧煜背倚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浑身浴血,状若疯魔。
猩红的液体顺着他破损的衣袍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他脸上挂着一种极度扭曲的、近乎愉悦的狞笑,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忽然举起手中那柄犹在滴淌温热血珠的长剑,剑尖直指萧凛,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夜空的疯狂挑衅:
“江山,还是美人?今日,你只能择其一!”
萧凛驻马,面上如同覆了一层寒霜,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火把映照下翻涌着暗流。他薄唇抿成凛冽的直线,声音低沉,却似金铁相击,穿透喧嚣:“何意?”
“何意?”萧煜笑得前仰后合,癫狂之态毕露,他猛地抬手指向高处,“你且——抬头看啊!”
萧凛目光如电,倏然上掠。
高耸入云的观星台上,两道人影被粗粝的绳索紧紧缚住——赫然是身着龙袍、面如死灰的皇帝,以及虽钗环尽褪、鬓发微乱,却依旧挺直脊梁、仪态端方的皇后!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在他们头顶上方,一柄寒光闪闪的巨大铡刀悬空而挂!
支撑铡刀的,仅是一根拇指粗细、已被下方油灯舔舐得焦黑扭曲的麻绳!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那麻绳在烈焰炙烤下发出细微却致命的“噼啪”声,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最多……半刻钟!
老皇帝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萧煜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楚与绝望。
萧凛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皇后。
纵使身处绝境,母亲眼中并无恐惧,只有深切的担忧与一丝……对他无声的抚慰。
这眼神如利刃刺入萧凛心脏,他下颌线条骤然绷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骇人的平静,声音从齿缝间挤出:
“萧煜!那也是你的父皇!”
“父皇?哈哈哈……”
萧煜的笑声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
“从他为了你的好母后,将我母妃永远钉死在‘侧妃’的耻辱柱上那一刻起,他就不配了!什么‘给不了后位,唯有一颗真心’?呵,真心?这世间最无用、最可笑的,便是这轻飘飘的‘真心’!它能抵得过旁人一句‘庶出’的轻蔑?能填平我母妃半生屈辱的沟壑?”
他布满血污的脸上,扭曲的笑容里透出一种病态的偏执:
“知道我为何偏嗜他人之妻吗?因为只有她们才懂!才懂这世间情爱,唯有掠夺、占有、抛弃,才是真!真心?那不过是弱者自欺欺人的呓语!就如同父皇对我母妃那廉价的‘真心’,最终不过是一捧黄土,一场笑话!”
他舔了舔干裂带血的唇,像个分享秘密的顽童,却令人毛骨悚然。
萧凛胸腔剧烈起伏,强行压下几乎破闸而出的杀意和焦灼。
他必须冷静!母后就在那摇摇欲坠的铡刀之下!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飞速扫过铡刀、绳索、油灯,脑中疯狂计算着所有可能的破局之策,每一瞬的流逝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
萧煜将他眸底的挣扎尽收眼底,脸上狰狞的笑意更盛,如同欣赏笼中困兽。
“别急啊,我的好太子!”
他慢悠悠地,带着残忍的戏谑,抬手向萧凛身后某个方位遥遥一指,“你再…回头看看?”
萧凛霍然转身——
只见皇宫深处,一片殿宇正被滔天烈焰吞噬!
赤红的火舌疯狂舔舐着夜空,滚滚浓烟翻腾如狰狞的恶兽,将那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炼狱。
即使相隔甚远,那灼人的热浪和木材爆裂的噼啪声,仿佛也穿透了空间,狠狠灼烧着他的耳膜。
“听闻太子殿下情深似海。”
萧煜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带着淬毒的恶意从身后传来,“不知在东宫那位温婉可人的侧妃,与你心尖上的太子妃之间……谁更让人心动呢?啧啧,真是…让人期待啊!哈哈哈哈哈——”
狂笑在血腥的夜风中回荡。
萧凛猛地转回身,指节因用力握剑而惨白,牙关紧咬,几乎是从齿缝中迸出森冷的字句:“你——竟敢动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