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刚至巷口,目光便如磁石般被牢牢吸住—— 漫天火光的映照下,玄甲卫森严的护卫圈中,两道身影正逆着汹涌的光焰向他走来。
其中一人,正是他悬心一夜的慕卿璃!
火光在她身后恣意燃烧,仿佛为她披上了一件流动的、熔金织就的华裳。
跳跃的火舌舔舐着夜空,却不及她眼波流转间漾出的媚色半分。
火光勾勒着她曼妙的身姿曲线,每一道起伏都仿佛蕴着勾魂摄魄的诗篇。
她步履轻盈,腰肢款摆,如同踏着火焰曼舞的九尾灵狐,周身笼罩着一层妖异又圣洁的绯红光晕。
光影在她绝世的容颜上跳跃嬉戏,明暗交错间,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唇若点朱。
那微微上挑的眼尾,浸染了火光的暖金,流转着似笑非笑的魅惑,仿佛能将漫天星辰都溺毙其中。
这哪里是浴火的凤凰?
分明是自烈焰中诞生的、颠倒众生的妖仙!
千娇百媚,风华绝代,连最耀眼的焰色在她面前,都只能沦为温顺的陪衬。
萧凛的脚步,倏然顿住。
并非刻意矜持,亦非等待参拜。
而是这一刻,那积压了整晚的焦灼、恐惧,与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交织在一起,竟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仿佛置身梦境,生怕自己再向前一步,哪怕只是细微的呼吸重了些,都会惊扰了这幻象,让眼前这魂牵梦萦的人儿再次消失于虚空。
直到耳畔清晰地传来那熟悉的、清泠如碎玉的声音:
“卿璃,参见太子殿下。”
紧随其后,是齐毓温润平和的见礼:“齐毓,见过太子殿下。”
这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是真的!
她没有消失,她就在眼前!
若非身处宫外,若非众目睽睽,若非身份束缚着他,萧凛几乎要克制不住心中翻涌的冲动——他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嵌入骨血,从此寸步不离,再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分毫!
即便如此,那汹涌的情感依旧冲破了理智的堤防。
他一步上前,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紧紧攥住了慕卿璃微凉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却又在触及她肌肤的瞬间,泄露出难以抑制的微颤。
他垂眸紧锁着她,声音低沉沙哑,裹挟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担忧而生的薄怒:
“去了何处?为何……杳无音信这许久?”
责备的话语里,浸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绷的心弦上艰难拨出。
而在这片被喧嚣火光遗忘的、最幽深的角落阴影里,一双淬毒般的眼眸,正死死地钉在灯火辉煌处那对璧人身上——正是狼狈藏身的宋昭华。
冲天的烈焰映不亮她藏身的黑暗,却将巷口那一幕幕刺得她双目灼痛:
萧凛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以一种近乎宣告占有的姿态,紧紧攥着慕卿璃纤细的腕骨!
慕卿璃那一身月白云锦的华裳,非但纤尘不染,反在跳跃的火光下流转着清冷皎洁的光晕,衬得她容色倾城,宛如九天玄女不慎坠入凡尘,连这焚城的烈火都成了妆点她的背景!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宋昭华的喉头,恨意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绞得她几乎窒息。
她多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用指甲撕烂那张蛊惑人心的脸!
将萧凛的手狠狠从那贱人身上拍开!
然而……
她身上仅能蔽体的,是玉霞拼死寻来的一条浸透了冷水的破旧棉被。
此刻,这唯一的遮羞之物已在亡命奔逃中被勾挂撕扯,变得褴褛不堪,紧紧裹着她布满青紫淤痕的、冰凉颤抖的身体。
方才逃离火场时那重重一摔,更是让她半边脸颊颧骨处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泥土混着血丝黏在伤口上,狼狈至极。
她只能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死死蜷缩在这片冰冷的阴影中,忍受着刺骨的寒意和屈辱,等待着玉霞寻到援手。
胸腔里翻涌的,唯有蚀骨的恨与滔天的杀意!再无其他!
强烈的嫉恨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齿关紧咬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到极致的“咯咯”磨牙声,如同地狱恶鬼在啃噬着仇人的骨血。
慕卿璃正在细细的与萧凛讲述今日自己的行踪……
她语调平缓,目光坦然,每一个细节都力求严丝合缝。
她深知,今日若不能打消这位多疑太子心底的疑虑,他日若被有心人翻出,必成悬顶之剑。
有齐毓在一旁适时颔首补充,更添几分可信。
但是萧凛是一个心思极其敏锐,并且将多疑刻进了骨子中的人。
还是让他产生了疑虑——
今日河边的动乱中,齐毓护着慕卿璃为何不会画舫,而是来了这与画舫完全相反的方向,又为何会发现了这小屋中的塌陷?
这样的疑惑,让他刚刚微微定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澜。
因为他心中知晓,以她的聪慧再有齐毓从旁协助,若真想离开……并非不可能。
慕卿璃也同样敏锐的感受到了他的猜疑。
身为储君的人,本身就是多疑的。
今日之局,要彻底抹去所有痕迹、令其深信不疑,本就不可能。
但只要……能死死守住那道绝不能触碰的底线——绝不能让萧凛顺着任何蛛丝马迹,查到安王萧煜曾将她掳走囚禁!
男人的逆鳞是什么?尤其是萧凛这般骄傲的储君……她心知肚明。一旦触及,万劫不复。
因为疑虑让萧凛心中不安,似乎还想再行试探一下慕卿璃。
“报——!”
恰巧这时,一名玄甲卫疾步上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启禀殿下!于塌陷院落地下深处,搜出大量……违禁之物!”
萧凛眸中精光乍现,那即将出口的试探被硬生生截断。
他迅速下令,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威仪:
“派一队精锐,护送侧妃与齐毓先生回宫。传墨白即刻前往请脉,务必确保侧妃娘娘凤体无虞,不得留下半分隐患。”
呵呵,慕卿璃,心中轻笑——她这待遇是直接从太医上升到神医了。
萧凛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的福禄,补充道:“福禄,你随行侍奉。”
仿佛此刻才忆起另一人,他继续吩咐:
“再分一队人马,全力搜寻太子妃下落!”
言毕,他转身便要亲自去勘察那塌陷小院。
“殿下——!”
他刚刚走出没几步,一声清冷又带着一丝怯意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萧凛脚步一顿,回身望去。
只见慕卿璃小跑着追近几步,在他面前堪堪停住。
夜风拂动她月白的裙裾,火光在她眼中跳跃,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眸,此刻湿漉漉地望着他,仿佛蕴着千言万语,直直地要望进他心底最深处。
她伸出纤细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悄悄、悄悄地勾住了他玄色蟒袍的袖口一角。
“殿下……”
她仰着小脸,声音软糯得如同江南三月的烟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与担忧,“……早点回来。”
话音未落,一抹娇艳欲滴的红霞已迅速飞上她的双颊。
她像是被自己的大胆惊到,飞快地松开手,甚至不敢再看萧凛的反应,便如受惊的小鹿般转身,匆匆登上了等候在旁的马车。
那抹月白的身影消失在车帘后,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馨香。
那一眼的潋滟波光,那一声软糯的呼唤,那指尖微凉又带着依赖的触碰……
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萧凛素来冷硬的心防上,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涟漪!
一种极其陌生、滚烫又雀跃的悸动,混合着一丝紧张的涩意,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堤防,汹涌地席卷四肢百骸!
那感觉……像猝不及防饮下一杯滚烫的蜜酒,甜得发颤,却又带着灼人的热度,连呼吸都为之凝滞。
他下意识地、重重地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名为“心动”的汹涌情绪死死压下。
而刚才那一丝疑虑,也在此时消散在夜风中。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追随马车的目光,转身,大步流星地踏入了小院。
只是那背影,似乎比方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