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淡金色的光芒透过繁复的雕花窗棂,柔和地洒入未央宫内。
殿中弥漫着清雅的冷梅香与甜暖的桂花气息,交织成一种独特而尊贵的馨芬。
触目所及,皆是精雕细琢的紫檀家具、流光溢彩的云锦帷幔、价值连城的玉器古玩;
每一处细节都无声诉说着这座宫殿主人所承受的万千恩宠与极尽奢华,俨然一朵被精心供养在人间富贵花。
今日是新晋妃嫔首次正式觐见中宫的日子。
殿内,一众娇娥早已按品级大妆,身着各色规制的宫装,鸦雀无声地垂首端立,身姿僵硬而紧张;
唯有发间鬓侧的珠钗步摇偶尔因细微的动作相碰,发出几不可闻的冷泠清音,反而更衬得殿内一片死寂。
她们的目光或敬畏、或好奇、或谦卑地快速扫过这殿中的一切;
那无处不在的帝王宠眷痕迹,刺得不少人眼中难以抑制地涌起羡慕,更有甚者,那眼底深处是几乎要溢出来的嫉妒与酸涩。
慕卿璃为着能多眠片刻,早已将请安的时辰特意推迟至巳时初。
偏生昨夜萧凛不知餍足,硬是将她留宿在了紫寰殿。
虽说未央宫与皇帝的紫寰殿相距最近,但一番梳妆整理,宫人簇拥着行来,路上也要耗去一刻多钟。
因此,今日的慕卿璃不得不揉着酸软不堪的腰肢,生生比平日早起了一刻钟。
此刻她犹自困倦难消,眼睑下透出淡淡的青影,心中早已将那个罪魁祸首从头到脚埋怨了无数遍;
若非他昨夜那般不知节制,自己何至于在此强打精神。
而被腹诽的萧凛,正在早朝之上,毫无预兆地连打了三个喷嚏,引得众臣侧目。
他却丝毫不觉尴尬,反是心头一暖,唇角微勾,定是他的卿卿又在念着他了。
慕卿璃强压下又一个哈欠,接过姜嬷嬷特意呈上的温热的姜汁桂花浓茶,小口啜饮。
那辛辣与甘甜交织的独特滋味滑入喉间,暖意渐生,才勉强将涣散的精神一点点凝聚起来
巳时一刻,未央宫深处传来细微的环佩轻响,宫妃们精神一凛,愈发屏息凝神。
慕卿璃终于在宫人的簇拥下现身。
她身着一袭正红色金丝凤穿牡丹曳地宫装,云鬟高耸,鬓边一支衔珠翔凤金步摇垂下细密璀璨的流苏;
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光华流动,却丝毫未能夺去她容貌的半分光彩。
殿内这些新晋的妃嫔,虽早已听闻当今皇后拥有倾城之姿;
但此刻亲眼所见,仍是被那极致的美貌与气度震慑得几乎忘了呼吸。
她们才真正明白,过往所有的传言与想象,都不及眼前真人的万分之一。
那是一种糅合了娇柔与明艳,却又将雍容华贵与凛然威仪完美结合的美。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泄出的并非是单纯的妩媚,更有一种深藏的聪慧与洞悉一切的敏锐,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心痒难耐地想要窥探。
她仪态万方,由宫女稳稳扶着,缓缓落座于凤座之上。
唇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浅笑,温婉示人,却又透着不容亲近的疏离与高贵。
“臣妾等恭请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下众人依着礼制,齐声叩拜。
“都起来吧。”
慕卿璃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娇糯。
“今日初见诸位妹妹,本宫心中甚为欣慰。”
她的目光温和地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娇美的面孔;
“往后同在宫中,望诸位妹妹能尽心侍奉皇上,和睦相处,谨守宫规,恪尽本分。”
“臣妾等谨遵娘娘教诲。”
众人再次齐声应道,姿态恭顺。
贤妃南无双率先开口,她今日妆容明丽,深邃立体的五官带着独特的异域风情,在众妃中显得格外出挑:
“皇后娘娘凤仪万千,雍容华度,如日月之辉,臣妾等萤火之光,望尘莫及。日后能得娘娘时时教诲,实是臣妾等的福分。”
她早已站队皇后,在亲身见识过慕卿璃的手段后,更是心悦诚服。
此刻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毫不作伪。
慕卿璃闻言,对她回以一抹心照不宣的浅笑,微微颔首:“贤妃妹妹过谦了。”
婉嫔杜锦欣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繁复的苏绣纹样,柔柔出声:
“娘娘风仪,日盛一日,雍华难及。臣妾每每得见天颜,总觉自惭形秽,恍若萤火之于皓月。想来,也唯有娘娘这般尊贵无极的人物,才真正堪配长伴君侧,独沐陛下殊恩。”
她这话表面听来是十足的奉承,但那语调里若有似无的酸涩,尤其是提及“殊恩”二字时刻意的微顿和加重,引人遐思。
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几位新入宫的妃嫔眼观鼻鼻观心,却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睫,目光在凤座上气度逼人的皇后和下方姿态柔弱的婉嫔之间来回逡巡,暗自揣摩。
杜锦欣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浅粉宫装衬得她愈发娇柔,发髻也梳成了与皇后相似的样式。
那张与慕卿璃确有七八分相似、却总带着几分怯懦与刻意的脸庞微微仰起,她一惯如水般柔弱的目光深处,竟悄然藏了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挑衅。
慕卿璃秀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哟!
这才去太后宫里伺候了几日,这位惯会扮可怜的婉嫔,倒是长了几分胆色,学会绵里藏针了。
不等慕卿璃开口,安嫔陈书意竟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打破了沉寂。
她性子爽利明快,最是瞧不上这等扭捏作态、话里藏话的做派;
尤其杜锦欣这副柔弱可怜又暗藏机锋的模样,像极了她家中那几个惯会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姨娘,让她打心底里厌烦。
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直率:
“婉嫔姐姐这话说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风范乃天成,恩泽六宫,岂是我等凡人可以轻易比拟、妄加议论的?
臣女在家时,家父便常教导,为人当言行坦荡,心思端正,方是立身之本。入了宫,更当时刻谨记,方能不负圣恩,不负娘娘教诲。”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几乎只差明指着杜锦欣是在故作姿态、挑拨离间了。
杜锦欣脸色倏地一白,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丝帕,声音愈发显得细弱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误解:
“安嫔妹妹教训的是……是、是姐姐不会说话,词不达意,竟让妹妹听岔了,误会了姐姐的本心……姐姐并无他意……”
安嫔陈书意闻言,更是毫不客气地轻嗤一声,朗声道:
“婉嫔姐姐既知自己说错了话,惹人误会,便该坦然认错,日后谨言慎行才是。
此刻又做出这般委屈姿态,是给谁看呢?
陛下又不在此处,在座的诸位姐姐妹妹,恐怕也没人有那份闲心去怜惜你这份‘委屈’。”
她话音一落,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