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南无双更加确信昨夜太子从她宫中离去后,究竟是与何人共度春宵。
她轻轻攥紧了手中的绢帕,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天下男人皆贪欢,更贪心;
他们可以丝毫不爱一个女人,却从不耽误将其拥入怀中,索取温存。
而昨夜,太子殿下撇下她们两位新妃,反倒迫不及待地去寻了那位慕侧妃。
这份特殊的眷恋,让她对慕卿璃的份量又有了全新的掂量。
当日皇宫夜宴初见,她只觉这女子容色极盛,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如今才真正看清,这位侧妃娘娘的御夫手段,只怕与她的美貌并驾齐驱。
能牢牢攥住太子的心,令他连新人入宫这等新鲜也顾不得尝,反急着回去温存旧情——这岂是单凭一张脸能做到的?
若照此下去,不出意外,东宫正妃之位、乃至将来中宫凤座,恐怕早已是这位的囊中之物。
想到这儿,南无双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她今日前来拜见,真是来得再及时不过。
赶在册封旨意传下之前站定立场,是眼光,是诚意,是雪中送炭;
若等到圣旨已下、大势已定之时再去示好,便成了跟风倒的趋炎附势,不过是锦上添花,不值一钱。
深宫之中,站的早不如站的巧。
她这也算是赶上了……
南无双忽然顿住脚步,在原地沉吟片刻,竟倏然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折返。
“娘娘,咱们不去给慕侧妃请安了么?”
贴身宫女兰心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
兰心是自幼跟随她从南岭而来的心腹,主仆情谊深厚,在这异国深宫中,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全然信任之人。
南无双步履未停,唇边漾开一抹无奈的浅笑:
“这位侧妃娘娘昨夜宿在锦瑄殿,此刻方才返回撷芳阁。若我们立刻后脚赶到,落在多心之人眼里,岂非成了暗中窥伺太子与侧妃行踪?”
她轻轻摇头,眼底掠过一丝谨慎:
“如今我们是求人的一方,肩上担着南岭的国运兴衰。此前本宫又曾开罪于她,眼下唯有谨小慎微,夹起尾巴做人,方是上策。”
“主子……”
兰心声音微哽,“真是委屈您了。”
她如何不心疼?
若不是国势倾颓,她这金枝玉叶的公主何须在这异国深宫中仰人鼻息,步步为营。
回到落霞殿,南无双径直走向妆奁前,眸光沉静地吩咐:
“兰心,去将本宫从南岭带来的那匣‘深海泪’取来。”
兰心闻言一怔,脱口道:
“公主!那‘深海泪’举世罕见,是我南岭镇国之宝,您当初不是想……”
不是想留给日后子嗣么?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便被南无双淡淡截断。
子嗣?
或许她此生都不会有了。
若能以这身外之物换取家国安宁,在这东璃后宫偏安一隅,也未尝不是一种归宿。
“当初是想在最重要的时刻,献给最重要的人,以换取最重要的东西。”
南无双语气平静无波,眸中却掠过一丝决然:
“而今看来,没有比此刻更重要的时机,没有比慕卿璃更重要的人,也没有比东璃出兵庇护南岭更重要的东西了。”
“可我们不是还有四矿五城么?”兰心仍有些不甘。
南无双对镜自照,镜中容颜明艳依旧,眉梢眼角却已染上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既是投诚,便须拿出足以令她心动,且能让她暂搁旧怨的诚意。”
“那四矿五城是国书上的死物,是献给东璃朝廷的。而这‘深海泪’——”
她指尖轻轻抚过那只紫檀木匣,眸光幽深:
“是单给她慕卿璃一个人的。前者是国与国的交易,后者……是我南无双,向她递出的投名状。”
辰时过半,南无双估摸着慕卿璃应当已在撷芳阁中收拾停当,这才捧起那只紫檀木匣,再次朝那座精致殿宇行去。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南岭进贡的月华锦宫装,料子在晨光下流转着莹莹辉光,裙摆处用金线精细绣着南岭特有的凤尾蝶,蝶翼翩跹。
一头乌发绾成东璃宫廷时兴的惊鸿髻,发间斜插一支累丝金凤步摇,凤口垂落的三串明珠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光泽温润,既显身份,又不失低调的郑重。
经宫女通传后,她缓步踏入殿中。
慕卿璃正闲适地坐在窗边的紫檀木雕花榻上,显是已重新梳妆过了。
一身水碧色罗裙清雅似水,外罩的云纱薄如蝉翼,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支通透的白玉簪松松绾起,几缕发丝柔柔垂落颈侧。
她正垂眸沏茶,动作行云流水,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微低的眉眼间,恍若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光晕。
南无双心中不由暗叹。
这位丞相之女的确拥有令太子倾心的资本,不仅容色清丽出尘,更难得的是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从容气度,温婉中透着疏离,淡然里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昔日宫宴上是这般,今日在这私下的场合,依然如此。
“妾身无双,给慕侧妃请安。”
她依着入宫前刻苦习得的东宫礼仪,向着榻上之人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姿态谦恭,与昔日宫宴上那个自信张扬、甚至带着几分挑衅的南岭公主判若两人。
慕卿璃并未立刻回应。
她记得清楚,这位南岭公主因着对太子那份毫不掩饰的倾慕,先前对自己可是敌意昭昭。
虽她并不甚在意,但此刻该端的架子、该有的疏离,一样也不能少。
一位新入宫的庶妃,不去中宫向皇后请安,反倒先来拜会她这个侧妃……
若非耳目灵通、已知晓陛下与太子有意在登基后册立她为后,便必是有棘手之事相求。
无论对方所为何来,此刻的她,都需将姿态拿足,将距离划清。
之后,若对方真有所图,才更好说话。
她慢条斯理地将沏好的茶汤注入两只羊脂白玉杯中,茶香随着氤氲的热气在室内缓缓弥漫。
“庶妃不必多礼。”
良久,她方才抬眸,唇角含着一丝极淡的、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轻扫过南无双恭敬的姿态。
“坐吧。”
南无双依言在对面的绣墩上端坐下,脊背挺得笔直,仪态无可挑剔,唯有微微收紧的指尖,泄露了几分她内心的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