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这句话如利刃般刺入柳馨怡的心口,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仍强自镇定:
“臣妾凭借的是对殿下一片赤诚,是对江山社稷的责任!”
“好个赤诚!好个责任!”
萧凛的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她的面庞:
“柳氏,你今日所为,究竟是真的为孤着想,还是为了满足你那以谏诤扬名的家族夙愿?”
他向前一步,几乎与她面贴着面,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你口口声声远女色、行正道,可曾想过你自己正是这桩政治联姻中最显眼的‘女色’?”
柳馨怡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
萧凛退后一步,恢复了那副淡漠疏离的姿态。
他目光一寸寸掠过她强作镇定的脸庞,最终停在那桌案上——描金大红合卺酒壶静静地立在那里,细长的颈子在烛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泽。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其锋利的弧度:
“孤最后告诫你一次:你,只是侧妃。”
“是东宫的侧妃,是母后属意的侧妃……”
他话音微顿,“却从来,永远也不会,成为孤的妻。”
“这一点,你最好刻在心里,明明白白。”
他的眼风再次扫向那壶酒,那抹讥诮的笑意加深了,仿佛看见了世上最荒谬不过的物件。
“至于这合卺酒……”
他嗤笑一声,语调轻慢:“你若想全了这虚礼,愿与谁共饮都与孤无关。或许是这满殿的红烛,或许是门外的宫人……但唯独,绝不可能是孤!”
话音掷地的刹那,他猛地挥袖转身,玄色袍角在空气中划出凌厉而无情的弧度。
“砰——!”
殿门被他狠狠摔上,戛然斩断了所有虚假的温存与可能。
柳馨怡僵立在原地,听着太子脚步声远去,浑身冰冷。
她不明白,自己句句在理,处处为他着想,为何换来如此羞辱?
是因为慕氏那个狐媚子!所谓的上京第一美女
定是她迷惑了殿下,让殿下听不进逆耳忠言!
她的爱意和骄傲被太子的话碾碎,但碎裂之后,不是绝望,而是燃起了更烈的、掺杂着嫉妒和“正义感”的怒火。
她更加认定,太子是被蒙蔽了,而自己,有责任“拨乱反正”!
萧凛大步踏出柳氏的寝殿,夜风迎面拂来,带着初秋的凉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方才那满室的压抑和令人窒息的说教尽数吐出胸腔。
殿外,柳嬷嬷原本正如一只矜骄的锦鸡,昂首挺胸地立在阶前。
眼见太子率先踏入自家主子的宫门,她只觉脸上有光,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她对着院中尚未散去的各房仆从,声音扬得老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夜深了,诸位都散了吧,歇着去!”
目光扫过南无双殿前的宫女时,更是刻意拔高了声调,生怕有人听不见:
“你们也不必枯等了!殿下已然歇在我们主子这儿了!”
那姿态,那语气,俨然已将自个儿视作了这落霞殿未来的掌事嬷嬷。
然而,她炫耀的尾音尚未在夜风中散尽,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太子竟满脸寒霜地从殿内摔门而出,脚步毫不停留,径直掠过惊呆的众人,一把推开了南侧妃寝殿的门!
柳嬷嬷脸上所有的得意瞬间冻结,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足足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回过神,“哎哟”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慌不择路地冲回柳馨怡的寝殿。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院中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新婚之夜,太子竟如此震怒地从新妃房中拂袖而去……
这个意外的发展,这个意外的发展,无疑将成为明日东宫中最引人窃窃私语的话题
就连守在南无双殿外的喜嬷嬷,也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忘了通传。
以至于萧凛径直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南无双独自呆坐在床榻边的身影。
大红的嫁衣云锦繁复,金线刺绣的鸾凤在烛光下流转生辉,却反而衬得她身形格外单薄。
原本该握在手中、用以遮面的团扇被随意丢弃在一旁的案几上。
她闻声微微抬眸,眼中先是本能地掠过一丝极微弱的、几乎是习惯性的亮光,待看清是他,那点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余一片沉静的落寞与了然。
萧凛倒是从未见过这般的南无双。
她安静地坐在烛影摇曳的深处,褪去了往日那般不管不顾、热情似火黏上来的姿态,反倒显出一种疏离的沉静,竟比从前那般的逢迎不知要顺眼了多少。
只是,这后宫中的女人,各个都练就了变脸的功夫,粉黛面具层层叠叠,真假难辨。
温柔小意可以是装的,楚楚可怜也可以是算计。
眼前这一出沉静落寞,不知底下又是怎样的心思。
在那柳侧妃处已耗去了太多心神,他不想再在南无双这里浪费时间与精力周旋。
于是他开门见山,语气疏淡得不带一丝温度:
“你已经如愿进入了东宫,得到了你想要的名分。今日便早些歇着吧。”
说完便欲转身离开。
“殿下!”
南无双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清凌凌的,却像蒙了一层薄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恳切。
“可否请您……留上一炷香的时间?”
萧凛身形一顿,侧首回望,锐利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耐:“为何?”
她对萧凛的倾慕并非虚假。
此前也的确存着侥幸的心思,既想为风雨飘摇的南岭求得东璃这座稳固的靠山,又隐秘地妄想着能得到这个冷硬男人的一丝真心。
直至方才,听了安公公那番看似尖刻、实则情真意切的警醒与规劝,她混沌的脑子才像是被一盆雪水浇透,骤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