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更甚百倍。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本小小的、却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画册上。
帝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萧凛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而宋昭华脸上的惊骇之色几乎要凝固成冰……
那画本子里绘声绘色描述的是何等不堪的内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些流言蜚语,是她亲手在东宫后宅里煽风点火,是她刻意在皇后面前含沙射影引导的!这本该是她手里一把暗藏的刀。
可谁能料到,竟会被这异国公主赤裸裸地捅到了天子御座之前,宫宴之上?!
猝不及防!
巨大的恐慌瞬间缠绕住她,几乎让她窒息。
尤其当天子那双洞若观火、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扫过她时,宋昭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起抖来。
这是骨子里对那至高皇权刻骨的敬畏与疯狂的觊觎激烈碰撞,引发的、近乎本能的战栗。
而画本子中的主角慕卿璃,此刻却像个局外人。
她冷眼看着身旁宋昭华那失魂落魄、抖如风中落叶的模样,心底掠过一丝轻蔑的凉意:
呵,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样就被吓住了,还以为能有多少能耐。
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与困惑。
微微倾身靠近,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太子妃姐姐?”
她伸出手,似乎想扶又不敢扶,指尖在袖口若隐若现:
“您脸色怎的如此苍白?身子也抖得厉害……可是殿内冰鉴寒气过重,着了凉?还是方才饮急了酒?可要唤太医来?”
她这温言软语的“关切”,如同投入凝滞湖面的一颗石子。
唰——!
无数道目光,原本还死死黏在南无双手里那本色彩刺目的画册上,此刻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一扯,瞬间齐刷刷地转向了丹墀之下的太子妃和一脸“真诚”担忧的侧妃身上。
关于那“皇家侧妃一女侍二夫”的“奇情艳史”,近些日子早已是上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在座的官员们,谁没从自家夫人、仆役口中听过几耳朵添油加醋的版本?
事关天家秘辛,众人心中早已是好奇得百爪挠心。
只是慑于天威,无人敢在明面上置喙半句。
方才南无双公主那石破天惊的一问,早已点燃了他们压抑已久的窥秘欲火。
此刻慕卿璃一开口,无疑是将所有人原本暗戳戳打量的目光,变得堂而皇之了。
她们目光如同探针般在慕卿璃那张绝色倾城的脸上来回逡巡,试图从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心虚、慌乱或是羞愤的痕迹。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慕卿璃的神情竟是一片澄澈坦荡。
仿佛全然不解南无双公主矛头所指,更不知自己正是那流言蜚语的核心。
那份浑然天成的“无辜”,几乎要让人信以为真。
宋昭华被慕卿璃这突如其来的“关怀”问得一噎,心头警铃大作。
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只是事已至此!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好好把握,借天子之手坐实慕卿璃与萧煜的“奸情”……
只要陛下信了三分,哪怕太子再如何迷恋这狐媚子,也绝难护她周全!
可……万一陛下为保天家颜面,强行压下此事……以萧凛如今对慕卿璃的痴迷,难保不会暗中动作,替她扫清障碍。
不行!必须趁热打铁,将这火烧得更旺!
宋昭华强行压下心头惊惧和身体的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她强迫自己端出太子妃应有的威仪,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慕卿璃,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正室威压,厉声道:
“慕侧妃!本宫如何,不劳你费心!你倒是该好好想想,如何向陛下、向在座诸公解释清楚——”
她猛地抬手,指向南无双手中高举的那本刺目画册,一字一顿:
“这上面绘声绘色、污秽不堪的‘故事’,究竟因何而起?与你,又有何干系?!”
这一声质问,尖锐刺耳,饱含着疯狂与杀意,再次将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连呼吸都仿佛停滞,只余下烛火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每一张神色各异的脸庞。
慕卿璃唇瓣微启,尚未出声,一道清越却隐含金石之音的嗓音已先一步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见齐毓越众而出,步履从容,径直行至大殿中央,广袖轻拂,向御座上的帝后深施一礼。
他身姿挺拔如修竹,眉宇间蕴着山岚般的清贵,声音不高,却清晰可闻:
“陛下,皇后娘娘,古语有云‘谣言止于智者’,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今日之事,若真牵涉皇家清誉,自当秉雷霆之势彻查分明,以免宵小之徒玷污了东璃皇室的百年威仪。”
他话语一顿,目光清亮,仿佛能洞穿人心。
“然究其根本,终究是皇家内闱之事……齐毓身为外男,实不便在此久聆深议。毓,先行告退。”
礼毕,他目光如电,倏然转向南无霜。
那眼神不复方才的温润,沉静如水,却带着千钧之重的无形威压,仿佛山岳倾覆,直逼而来:
“无双公主,接风宴已至尾声,宾客尽欢。夜色已深,毓,送公主回四方馆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