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激昂余韵尚未散去,紧张而系统的学习生活便如同延安清晨的号角,准时地、不容置疑地降临到李云龙等一众高级指挥员的头上。
他们告别了以往在前线相对自由、更依赖于临机决断的指挥模式,开始真正沉下心来,接受前所未有的、系统化的军事理论与参谋业务培训。这对于很多像李云龙这样从实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老粗”而言,无疑是一次头脑的风暴和思维的重塑。
课程安排得紧凑而充实。最令人振奋和期待的,莫过于总指挥亲自讲授的战略学课程。当那位身影清癯却气场强大的长者走上讲台时,整个大课堂鸦雀无声,所有学员,包括平日里最跳脱的李云龙,都屏息凝神,如同最认真的小学生。
总指挥没有照本宣科,他站在巨大的、标注着全国乃至世界战局态势的地图前,目光深邃,声音沉稳有力。他首先系统阐述了最高领导同志《论持久战》的光辉思想,深刻分析了抗日战争为什么是持久战,以及为什么最后胜利属于中国。他结合刚刚结束不久的、震动全国的百团大战,进行了深入浅出的剖析。
“百团大战,是我军在华北敌后发动的一次大规模战略性进攻战役!”总指挥的手在地图上划过正太、同蒲等铁路线,“它打破了日军‘囚笼政策’,牵制了大量敌人,鼓舞了全国军民的信心,其功绩彪炳史册,意义重大!”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辩证:“但同时,我们也要从中总结经验,看到不足。如此大规模的破袭作战,暴露了我军主力,也招致了日军更加疯狂残酷的报复性扫荡。
这就告诉我们,在战略防御阶段,如何把握进攻的‘度’,如何选择战机,如何更好地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是需要极高战略眼光和艺术的事情。”
他详细分析了百团大战各阶段的得失,从战略意图的达成,到战役组织的协同,再到后期反扫荡的应对,每一处都鞭辟入里,发人深省。
李云龙听得入了神,他回想起新一旅在百团大战后期承担阻击任务时的惨烈,再结合总指挥的分析,以往一些模糊的认识顿时清晰起来,明白了为何上级有时会要求部队忍耐、转移,而非一味硬拼。
总指挥强调,现阶段,我们的核心依然是“基本的是游击战,但不放弃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要积蓄力量,准备将来战略反攻阶段的到来。
这堂课,仿佛在李云龙眼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指挥境界的大门,让他不再仅仅局限于一次战斗、一场战役的胜负,开始学着用更长远的、全局性的眼光审视战争。
接下来是叶副院长主讲的参谋业务课程。这位以严谨、细致着称的教育长,为这些习惯了战场冲杀的将领们带来了另一番天地。他从情报的搜集、甄别、分析讲起,强调“知己知彼”并非一句空话,一份准确的情报往往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走向。
“指挥员下决心,靠的是什么?不是拍脑袋,不是凭感觉,而是建立在大量、准确、及时的情报分析和科学的判断之上!”
叶副院长声音不高,却极具分量。他系统地讲解了如何制定周密的作战计划,包括敌情判断、我情分析、任务确定、兵力部署、协同动作、保障措施、预案准备等各个环节。
他还特别强调了多兵种协同作战的重要性,尽管八路军目前技术兵种较弱,但步炮协同、步骑配合,乃至未来可能拥有的装甲力量与步兵的配合,都需要预先筹划,严密组织。
课堂上进行了大量的图上作业和想定作业。李云龙一开始对着那些复杂的符号、繁琐的文书流程颇感头疼,觉得不如真刀真枪来得痛快。但毕竟他两世为人。虽然互相同化,但其阅历犹在。现代灵魂学习的军事理论犹在。很快就掌握精髓。
一次模拟制定破袭铁路的作战计划中,李云龙小组不仅考虑了主攻方向的兵力配置,还详细规划了阻击援敌、后勤补给、伤员转运甚至民众疏散路线,虽然文笔粗糙,但思路之缜密、考虑之周全,连叶副院长都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这让李云龙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一个优秀的参谋体系和一套科学的决策流程,对于一支现代化军队是何等重要。
而最让李云龙感到亲切又深受触动的,是资深军事理论教员刘静的课程。刘教员是参加过南昌起义、广州起义筹备的老革命,理论功底深厚,实战经验丰富,更难得的是,他极其善于将高深的军事理论与将领们日常的战斗实践紧密结合。
他主讲游击战的战略与战术,但视野却极为开阔。他并没有局限于讲解“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诀,而是引导学员们深入思考,如何在不同的地形、不同的敌情、不同的群众基础条件下,灵活运用和发展游击战术。
课堂上,刘教员常常抛出一个个具体的战例,让大家讨论。例如,“在平原地区,缺乏山地依托,如何坚持游击战?”“面对日军的铁壁合围和堡垒政策,如何跳出外线作战?”“小部队如何通过精准袭击,达成战略上的牵制效果?”这些问题,直指敌后作战的核心困难。
这下可炸开了锅。来自不同根据地的将领们纷纷结合自身经历发言,有时甚至争得面红耳赤。晋察冀的同志介绍如何利用地道、地雷与敌人周旋;山东军区的同志讲述在滨海地区如何利用青纱帐和海上通道;李云龙也按捺不住,分享了新一旅利用太岳山复杂地形,诱敌深入、打歼灭战的经验教训。
刘教员总是耐心倾听,时而点拨,时而总结。他充分肯定了同志们在实践中的创造,同时也从理论高度进行提炼,指出某些成功战例背后蕴含的普遍规律,以及某些失利暴露出的思维局限。
这种互动式、研讨式的教学,让李云龙感觉不是在被动接受知识,而是在与一位智慧的长者共同探索克敌制胜的更高法门,以往很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经验,在这里得到了理论的升华。
更让所有学员感到震撼的,是刘教员对国际形势和世界军事技术、战术发展的介绍。他在一堂课上,详细分析了今年(1940年)5月,德国法西斯在欧洲发动的闪电战。
“同志们,我们的眼光不能只盯着华北,只盯着山西!”刘教员用粉笔在欧洲地图上重重地点着,“大家看,德国人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占领了荷兰、比利时,为什么?他们凭借的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声音沉痛而警醒:“是集中优势的装甲集群,实施高速度、大纵深的突击!他们巧妙地绕过了法国人苦心经营多年的马奇诺防线,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直插腹地,切断了英法联军主力的退路,致使拥有数百万陆军的法国,在短短几周内土崩瓦解,被迫投降!”
刘教员详细剖析了德军“闪电战”的核心要素:以坦克部队为主体的突击矛头,在空军密切支援下,不讲线性突破,而是强调纵深穿插,分割包围,摧毁对方的指挥体系和后勤枢纽,从而在战略层面上迅速达成瘫痪敌军、瓦解其抵抗意志的目的。
“这就是大兵团、大纵深、高机动作战的威力!”刘教员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震惊而沉思的脸,“法西斯侵略者用血淋淋的事实,给我们上了一课!他们利用技术兵种的优势,将机动、火力、突击紧密结合,形成了一种全新的作战样式!”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反观我们,我们八路军、新四军,有什么?我们靠的是英勇无畏的战士,靠的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靠的是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这是我们克敌制胜的法宝,永远不能丢!
但是,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我们在技术装备、在重火力、在机械化程度上的巨大差距!未来,如果我们不能在这些方面有所进步,面对敌人更强大的攻势,我们会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
这番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李云龙耳边炸响。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那两辆缴获的、宝贝似的坦克,想起了王承柱炮兵营那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火炮。
想起了在宁化镇缴获的那几十辆卡车……以往,他只把这些看作是增强部队火力和机动性的工具,从未像今天这样,从战略和战役层面去思考它们可能带来的革命性变化。
德军在欧洲的战例,为他,也为在场所有的将领,初步打开了一扇通往现代战争理念的新大门。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和紧迫感,混合着对未来的思考,在这些久经沙场的指挥员心中油然而生。
课后,李云龙他望着黑板上的欧洲地图和那些代表德军进攻箭头的粉笔痕迹,喃喃自语:“他娘的……坦克集群……快速穿插……大纵深……”
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过去那些引以为傲的战绩,放在世界军事发展的滚滚洪流中,或许还只是起步。但是他没有气馁,更激起了他无上的斗志,一定要创造出更加辉煌的战绩。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