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似乎也懂得识趣,在凯旋的队伍面前收敛了几分锐气。当浩浩荡荡的车队、马队以及精神抖擞的行军队伍,蜿蜒出现在通往虎头山根据地的山道上时,整个根据地都沸腾了。
提前得到消息的乡亲们和留守部队的战士们,早已自发地聚集在道路两旁,翘首以盼。锣鼓声、欢呼声、掌声响彻山谷,与战士们虽然疲惫却难掩胜利喜悦的脸庞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冬日里最温暖的画卷。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尖刀大队长林骁和骑兵营长孙德胜,以及虽然空着一只袖管却腰板挺得笔直的二团一营长周大眼。他们身后,是满载着缴获物资、覆盖着帆布的庞大卡车队(包括旅部原有的26辆和缴获的45辆),以及上百辆吱呀作响、同样堆满箱子的骡马大车。
车队中间,专门有几辆卡车和铺着厚厚茅草、棉被的大车,小心翼翼地运送着此次战斗中负伤的七十多名重伤员。队伍的侧翼和后卫,则是负责护卫的尖刀大队精锐、骑兵营的游骑以及周大眼一营的战士们。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算快,一是因为载重太大,二也是为了照顾伤员。但那股子得胜还朝、满载而归的雄壮气势,却足以让每一个看到的人心潮澎湃。
在山口迎接的,正是旅长李云龙和政委赵刚。两人站在那里,看着这蜿蜒如长龙、收获颇丰的队伍,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
“哈哈!老赵!你看!看看这阵势!他娘的,比娶媳妇还风光!”李云龙用力拍着赵刚的肩膀,兴奋得像个孩子。
赵刚也是笑容满面,感慨道:“是啊,老李,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胜利果实!是我们新一旅指战员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不容易啊!”
队伍在预定区域缓缓停下。林骁、孙德胜、周大眼三人快步跑到李云龙和赵刚面前,立正敬礼。
“报告旅长、政委!尖刀大队(骑兵营、二团一营)奉命护送物资及伤员归建!请指示!”林骁声音洪亮地报告。
“好!好小子们!打得好!给咱新一旅长脸了!”李云龙回了个军礼,目光灼灼地扫过三人,最终落在林骁身上,“林骁,你们尖刀大队这次又是首功!端指挥部,保物资,干得干净利落!”
“旅长过奖,都是同志们拼死作战的结果!”林骁沉稳回答,不骄不躁。
李云龙又看向孙德胜:“孙德胜,听说你小子没捞着仗打,还闹情绪了?”
孙德胜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旅长,哪能啊!就是……就是看着那么多好东西,咱骑兵营没出上大力气,心里痒痒。”
“痒痒就对了!下次有硬仗,老子第一个派你上!”李云龙笑道,随即目光转向周大眼,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更多的是赞赏,“周大眼!好样的!独臂照样给老子当先锋,打穿插!是条汉子!”
周大眼胸膛一挺,独臂敬礼纹丝不动:“旅长!只要还能打鬼子,少条胳膊不算啥!”
寒暄过后,李云龙的脸色严肃起来,他看向周大眼,沉声问道:“大眼,部队伤亡情况怎么样?”
周大眼脸上的兴奋之色褪去,换上了沉痛与肃穆,他深吸一口气,报告道:“旅长,政委,初步统计,此次宁化镇战斗,我二团、四团参与主攻部队,共牺牲……三百六十位同志,重伤七十三人,轻伤还在统计,估计超过二百。”
这个数字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赵刚脸上露出痛惜之色,喃喃道:“三百六十个……都是好战士啊……为了保卫家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他揉了揉眼睛,掩饰着微微泛红的眼眶。
李云龙沉默了片刻,大手重重拍在周大眼的肩膀上,语气沉重却带着一股铁血的坚定:“是战斗,就会有牺牲!这个道理,咱们当兵的都懂!心疼,老子比谁都心疼!但是,老赵,”
他转向赵刚,“你看看这次战斗,咱们的新兵蛋子,经过这一仗,见过了血,顶住了鬼子的反扑,他们就不再是新兵了!他们就成了真正的老兵,是咱们部队的筋骨!”
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虽然稚气未脱却眼神坚毅的新兵面孔,继续说道:“还记得上次围歼山口联队不?咱们不少新兵,被鬼子的重炮一轰,就慌了神,有的甚至尿了裤子!为什么?没见过那么大的阵仗!可这一次,你看看!
炮火连天,鬼子反扑,咱们的战士顶住了!为什么?就是因为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只有不断战斗,在战斗中历练,部队才能成长,才能不怕任何硬仗、恶仗!牺牲的同志,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为我们换来了胜利,也换来了更多战士的成长!”
李云龙这番话,既是对牺牲战士的告慰,也是对生者的激励,更是对战争残酷本质的深刻认知。赵刚闻言,深深地点了点头,将那份伤感压在了心底,他知道,作为政委,此刻更需要的是鼓舞士气,化悲痛为力量。
这时,林骁也上前一步报告:“旅长,政委,我尖刀大队在此次战斗中,阵亡五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一人。” 这个伤亡数字相对于主攻团来说小了很多,但对于精益求精、每一个队员都是宝贝的尖刀大队而言,同样是巨大的损失。
李云龙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尖刀大队是刀刃,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伤亡难免。把牺牲战士的名字记好,抚恤工作要做好,重伤员一定要全力救治!” 他随即对身后喊道:“张大彪!”
“到!”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一团长张大彪立刻跑了过来,看着那浩浩荡荡的物资车队,他眼里也冒着光,但更多的是对战友的关切。
“你亲自带人,配合卫生队,把重伤员立刻送到旅部医院,交给张济仁院长!告诉张院长,这是咱们的英雄,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人给老子救回来!”李云龙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是!旅长!保证完成任务!”张大彪轰然应诺,立刻转身招呼一团的人员和担架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重伤员从车上、马车上抬下,向着后山的旅部医院快速转移。
安排完伤员,李云龙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令人心潮澎湃的物资长龙。他大手一挥:“都别愣着了!各部队,按照事先划分的区域,赶紧把物资给老子卸到后山仓库里去!分类保管,登记造册,一颗子弹、一块纱布都不能给老子弄丢了!”
顿时,整个山口忙碌起来。战士们、乃至不少帮忙的乡亲们,如同勤劳的工蚁,开始卸载物资。一箱箱弹药、一捆捆棉衣、一桶桶油料、一箱箱珍贵的药品被井然有序地搬运、入库。那场面,热火朝天,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李云龙和赵刚则在一众干部的陪同下,开始巡视清点主要缴获。
看到那两门擦拭一新的九二式步兵炮和堆积如山的配套炮弹,以及那数量惊人的各式炮弹(步兵炮、山炮、野炮、榴弹炮炮弹),李云龙乐得合不拢嘴,对着闻讯赶来的炮兵营长王承柱喊道:“柱子!看见没?老子又给你弄来硬家伙了!还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炮弹!
你小子给老子听好了,把这些炮,这些炮弹,尽快给老子熟悉起来,变成战斗力!下次打仗,老子要听到你的炮响得更欢实!让小鬼子也好好尝尝咱们炮弹的滋味!”
王承柱激动得脸都红了,围着那两门步兵炮摸了又摸,连连保证:“旅长您放心!我王承柱要是不能让这些宝贝发挥威力,您毙了我!”
当看到那大批的医疗药品,特别是那二十箱盘尼西林时,赵刚感慨道:“老李,这批药品来得太及时了!能救活我们多少受伤的战士啊!” 李云龙也郑重吩咐,立刻将所有医疗物资移交旅部医院,由张济仁院长统一调配使用。
最后,李云龙的目光落在了那排成长龙的卡车队,以及那辆格外显眼的九五式小型乘用车(吉普车)上。他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兴奋和谋划的光芒。
“老赵啊,”李云龙用胳膊碰了碰赵刚,指着那些车辆说道,“瞅瞅,整整七十多辆卡车啊!还有一辆小吉普!这可是了不得的家当!”
赵刚也看着这些车辆,点头道:“是啊,有了这些卡车,我们的机动能力和后勤运输能力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李云龙眼中精光一闪,说出了他盘算已久的想法:“我是这么想的,除了留给柱子炮营必要的十几辆用来牵引火炮和运输炮弹,剩下的卡车,咱们可以集中使用!我打算,在一团和二团,这两个主力团,各自成立一个机械化营!”
“机械化营?”赵刚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李云龙的意图。
“对!”李云龙用力一挥手,“把步兵、机枪、迫击炮,甚至部分补给,都装上卡车!再有战斗,无论是快速驰援,还是长途奔袭,或者是战场机动,那速度,可比两条腿跑快多了!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就像这次宁化镇,要是咱们早有这么一支快速部队,说不定能打得更漂亮!”
赵刚仔细思索着,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具有前瞻性,他点头赞同:“老李,你这个想法很好!这确实能极大增强我们主力的快速反应和突击能力。不过,这涉及到人员编制、驾驶员培训、油料保障、维修保养等一系列问题,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方案。”
“没错!”李云龙见赵刚支持,更加兴奋,“有时间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拿出个具体章程来,然后尽快分配下去,落实到位!咱们新一旅,也要鸟枪换炮,搞点新花样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虎头山上,将忙碌的人群、堆积的物资和那一排排崭新的卡车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牺牲带来的悲伤尚未完全散去,但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却如同这冬日的暖阳,温暖着每一个新一旅战士的心。缴获的物资需要消化,新的编制需要探索,牺牲的战友需要缅怀,未来的战斗更需要准备。
虎头山根据地,在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之后,再次如同一部加满了油料、保养一新的战争机器,开始为下一场未知的、必然更加残酷的战斗,紧张而有序地运转起来。
而那辆缴获的吉普车,则静静地停在一旁,似乎在等待着它的第一位乘客,载着新一旅的威名,驶向更广阔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