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庄团部窑洞,油灯的光晕驱散着清晨的微寒。炕桌上摊着那张标着“断龙背据点”的草图,旁边摞着几本厚厚的册子。
李云龙盘腿坐在炕沿,手里捏着半块窝头,眼睛却亮得吓人,在张大彪、沈泉、王怀保三个营长脸上扫来扫去。各连连长、直属排长们挤满了窑洞,人人脸上都带着大战后的疲惫,但更浓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空气中仿佛都飘着硝烟和铁锈混合的、令人心安的“富足”气息。
“都别跟老子卖关子了!”李云龙把窝头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催促,“眼珠子都他娘的快瞪出来了!缴获!损耗!家底!给老子报!痛快点!”
张大彪性子最急,嘿嘿一笑,搓着蒲扇般的大手,嗓门洪亮:“团长,您就擎好吧!这回赵家沟,咱们可是把松井老鬼子的裤衩都扒拉干净了!先说损耗!”
他脸色稍微一肃,“咱们新一团,阵亡一百三十二位弟兄,重伤二十七(已送走),轻伤一百一十五。损失武器方面:打坏了三挺轻机枪(两挺歪把子,一挺捷克式),炸毁重机枪掩体一个,废了一挺九二式重机枪。
步枪损失折损了大概五十支左右,(主要是白刃战损坏和被炮弹炸坏的),手榴弹消耗过半,掷弹筒榴弹和迫击炮弹消耗了五成以上!”‘现在还剩余82mm迫击炮和90mm迫击炮。各20枚炮弹。;
窑洞里安静了一瞬,为牺牲的战友默哀。李云龙沉默地点点头!
沈泉推了推眼镜,接着说到,“团长,人员方面:战前全团两千一百八十四人。此战阵亡一百三十二,重伤离队二十七,轻伤一百一十五仍在队中。
扣除阵亡和重伤离队,全团实有兵力两千零二十五人! 其中,新兵经过此战,算是见了血,但还需加紧锤炼。”
他翻开手里的册子,语速清晰:“团长,损耗大,但缴获更大!
“人员缴获:俘虏伪军完整建制一个连,共一百人!其中,有六十多个是刚抓壮丁没多久的,吓破了胆,愿意带枪投诚!剩下的顽固分子单独看押。鬼子…一个活的没抓到,全撂那儿了。”
“重火力缴获:缴获日军九二式重机枪…”沈泉故意顿了顿,看着李云龙骤然发亮的眼睛,“…三挺!其中一挺,被柱子轰塌,埋了,枪管有点弯,修修还能用。
另外二挺完好无损!还缴获伪军那边的一挺老掉牙的马克沁,也凑合能用。这样算上咱们损失的(废了一挺九二),重机枪总数达到了八挺!(五挺九二式,三挺马克沁)!”
“好!”李云龙一拍大腿,震得炕桌都晃了晃,“他娘的,发财了!柱子那炮轰得值!歪把子机枪呢?轻机枪才是咱们的看家本事!”
张大彪抢着说:“轻机枪!团长,这回可美了!从鬼子尸体上和缴获的装备堆里扒拉出来的,
完好的歪把子十挺!捷克式三挺!伪军那边缴获的汉阳造仿捷克式二挺!加上咱们战前剩下的二十四挺(七捷克,十七歪把子),扣除战损三挺,现在全团轻机枪总数是三十六挺!其中捷克式(含仿制)十一挺,歪把子二十五挺!”他说得眉飞色舞。
王怀保也忍不住插话:“团长,还有炮!鬼子的那门九二步兵炮,柱子轰得太狠,炸成零件了,修是修不好了,但炮管子还能用,还有轮子啥的,后勤说拆了,当备件或者以后想法子熔了。
虽然炮坏了,但是九二步兵炮,炮弹有三十二发!
至于那四门90迫击炮,三门都坏了,得修复。
缴获了 一门 完好的!炮弹缴获了不少 六十四发!加上咱们自己原有的两门(82迫一门,90迫一门),现在炮排有 三门炮 了!82迫一门,90迫二门!柱子,你小子成地主了!” 王怀保笑着看向炮排长王成柱。
王成柱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但更多的是肉疼:“团长,那九二步兵炮…要是能缴获完整的就好了…”
“行了!别他娘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李云龙笑骂,“三门迫击炮还不够你臭屁的?掷弹筒呢?”
“掷弹筒缴获了 八具!”张大彪接口,“鬼子带了应该有十五具,打坏了七具。缴获榴弹 两百多发!加上咱们原来的十九具,现在全团有 二十七具 掷弹筒!榴弹加起来快四百发!”
“步枪!”李云龙最关心这个,“长短家伙都算上!够不够使唤?”
沈泉翻到下一页:“缴获日军三八式步枪三百一十五支,伪军汉阳造、中正式等杂牌步枪一百八十支!子弹缴获无数,还在清点,光三八大盖的6.5子弹就堆了半个库房,少说有六万发!
汉阳造、老套筒的7.92子弹也有好几万。加上咱们战前的一千七百七十支,各类型号步枪(去除孝敬旅长的200支),扣除战损约五十支,现在全团步枪总数达到两千二百多支!
比咱们现有人数(2025人)足足多出了一百八十支!足够装备全团,还能富裕不少!”
窑洞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低低的欢呼。两千二百多支枪!富裕将近两百支!这在新一团扩编后的历史上也是头一份厚实的家底!
“好!好!好啊!”李云龙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他娘的,松井这老鬼子,真够意思!给咱送了一份厚礼!这下咱们新一团,算是彻底肥了!”他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开始点将分兵:
“虎子,记!”
“到!”
“团直属部队:警卫连、侦察排、炮兵排、工兵班、王喜奎的神枪手小组(按团长要求扩编至30人)。每个直属单位,配发一挺轻机枪(歪把子优先)!团部预留两挺轻机枪(一挺捷克式,一挺歪把子)备用。”
“是!”
“神枪手小组,王喜奎,给你多配最好的三八大盖,子弹管够,给老子把眼睛练得更毒!”
“是!团长!”王喜奎满脸喜色。
“三个营:一营(张大彪)、二营(沈泉),优先补充兵员和装备!三营(王怀保)紧随其后。
重机枪:一营分三挺(两挺九二,一挺马克沁),二营分三挺(两挺九二,一挺马克沁),三营分两挺(一挺九二,一挺马克沁)。
轻机枪:一营分十二挺(优先补充捷克式),二营分十挺,三营分八挺!剩下的一挺(歪把子)作为团预备机动。
步枪:优先补齐各营编制,按人头足额配发!多出来的枪和子弹,由团后勤统一保管,作为损耗补充和战备库存!”
张大彪、沈泉、王怀保齐声应道:“是!团长!”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尤其是张大彪和沈泉,腰杆挺得更直了。
“新招的兵和投诚的伪军,”李云龙补充道,“统统打散!按老规矩,分到各营连排班去!老兵带新兵,一对一盯紧了!别他娘的给老子练出一群怂包软蛋!”
这时,虎子小声提醒道:“团长…咱们那十五支晋造一七式冲锋枪…子弹快见底了…打了几次硬仗,一直没补充上…”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敛了敛,眉头习惯性地一拧:“嗯?那玩意儿没子弹了?”他手指在炕桌上敲了敲,“这冲锋枪可是近战突袭的尖刀,没子弹跟废铁有啥两样?不行,得想办法!”他目光扫过沈泉,又扫过其他人,像是在盘算。
沈泉立刻挺直腰板,以为团长要点自己的将:“团长,要不我去趟358团?跟楚团长说道说道,咱们刚帮了他们大忙…”
李云龙却摆了摆手,打断了沈泉:“你去?你去份量不够!”
他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扯出一个带着算计的笑容,“楚云飞那小子,人精似的。派个营长去,他顶多跟你打哈哈,随便搪塞点步枪子弹就把你打发了。咱们要的是他那‘晋造’冲锋枪弹,金贵着呢!”
他猛地一拍大腿,仿佛下了决心,声音洪亮地对满窑洞的干部们说:“这事儿,老子亲自去!
他楚大团长欠咱们新一团一个大人情!老子登门拜访,那是给他面子!顺便跟他好好算算这笔账!就说咱们替他挡了河源的疯狗,冲锋枪子弹都拼光了,请他支援点‘晋造’的家伙!
他358团富得流油,手指缝里漏点就够咱们解渴!老子这张老脸,这点人情,去‘化’这个缘,看他楚云飞好意思不给?!”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又透着股无赖劲儿,尤其是那句“老子这张老脸”,引得窑洞里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张大彪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团长出马,一个顶俩!楚团长这回怕是要大出血喽!” 沈泉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满是笑意——团长这是要把“化缘”进行到底,而且亲自上阵,这分量和效果,确实非比寻常。
李云龙自己也嘿嘿笑了两声,但随即正色道:“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等会议结束,老子抽空去会会他楚大团长!现在,接着说正事!”
李云龙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炕桌上那张“断龙背据点”的草图,手指重重点在“平远 - 辽县方向”的隘口上,脸上的笑容渐渐被一股锐气取代。
“好了,家底清点完了,人员装备也分派了,心里有数了!”他声音沉了下来,“半个多月前,咱们周围还钉着四颗鬼子的钉子,堵得咱们新一团喘不过气。
野骨岭、老鸦碴子、黑石沟…老子带着弟兄们,一颗一颗给他敲掉了!现在,就剩下这最后一颗,也是最硬的一颗——断龙背!”
他环视着窑洞里一张张战意昂扬的脸:“林骁的情报大家都看了。扼守玉龙谷后路,三十五里到辽县。据点里,鬼子两个分队三十人,伪军一个排三十人,总共六十条枪!
看着不多,但这位置太关键,卡在咱们喉咙上!更麻烦的是,鬼子在辽县屯着一个精锐大队!骡马道都拓宽了,增援顶多三个小时就能到!
而且,松井在赵家沟吃了这么大亏,这断龙背的鬼子肯定加了小心,人数装备没准都加强了,县城里的鬼子也肯定憋着劲要咬咱们一口!”
张大彪立刻接话,脸上带着凝重:“团长说得对!这钉子现在肯定更硬了!守军估计加强了,工事也肯定加固了!辽县的鬼子援兵又快又狠,不好打!”
沈泉也补充道:“强攻代价太大,而且容易陷入鬼子援兵的夹击。必须想个巧法子。”
李云龙的手指在草图上断龙背主炮楼南侧那陡峭的崖壁上重重敲了敲:“林骁说这里崖壁陡峭,鬼子可能觉得爬不上来,巡逻少。这是个缝儿!能不能钻进去,就看咱们的本事了!”
张大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更严肃了几分,插话道:“团长,还有个事儿!咱们连着拔了鬼子好几个重要据点,特别是赵家沟干掉松井二个加强中队,这动静不小!
小鬼子吃了大亏,丢了面子,下回扫荡报复,恐怕就不是小打小闹了!我琢磨着,他们很可能会调重炮过来!那玩意儿一响,咱们辛辛苦苦攒的这点家底,还有新招的弟兄们…”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谁都明白。窑洞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了不少。重炮的恐怖,老兵们都心有余悸,新兵更是连听都没听过。
李云龙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如刀,重重“嗯”了一声:“大彪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狗日的小鬼子,挨了揍肯定要发疯!重炮?他们肯定舍得下本钱!咱们不能光想着进攻,还得防着鬼子这手狠的!”
他猛地提高了嗓门,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干部,尤其是那些带着新兵的连长排长:
“都给老子听清楚了!从今天起,所有训练科目,给老子加上一条——防炮!新兵蛋子,头等大事就是学会听炮弹飞过来的动静!
听见‘日——’那声长音由远到近,别管你是在拉屎还是在啃干粮,给老子立刻趴下!找沟坎、找石头、找弹坑!抱头蜷身,屁股撅高点!谁他娘的傻站着或者乱跑,老子先崩了他!”
“老兵!别以为你们挨过几炮就成精了!更要给老子打起精神!教新兵怎么挖猫耳洞!怎么修带顶盖的避弹掩体!怎么利用地形!炮击间隙怎么快速转移!
特别是咱们刚缴获的这些重机枪、迫击炮,都是鬼子的心头肉,更是他们炮击的重点目标!怎么藏好,怎么转移,怎么快速进入预备阵地,都得给老子练熟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告诉所有弟兄,尤其是新兵!鬼子炮一响,尿裤子不丢人!
但谁要是因为慌神乱跑或者傻愣着送了命,那就是孬种!是给新一团丢脸!给牺牲的弟兄们丢脸!练!往死里练!把防炮的本事练成骨子里的反应!
老子要的是炮停了还能爬起来冲锋的兵,不是炮一响就吓瘫了的软蛋!明白没有?!”
“明白!”众人齐声吼道,这次声音里除了战意,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紧迫感。
李云龙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但命令依旧斩钉截铁:“家底厚实了,新兵蛋子们也得抓紧练!装备都下去了,子弹管够,给老子狠狠练!练枪法!练拼刺!练爬山!练土工!再加一条,练防炮!
把新兵的血性给老子练出来!把老兵的狠劲给老子再磨亮!特别是二营和一营,重家伙在你们手里,别他娘给老子当摆设,更别让鬼子几炮就给报销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油灯火苗一跳:
“等咱们把新兵练熟了,把刀磨快了,把防炮的本事刻进骨头里了,老子就要把这最后一颗钉子——断龙背,给他连根拔了!给咱们新一团,彻底打开北进的大门!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窑洞里爆发出震天的吼声。张大彪、沈泉、王怀保,以及各连连长、排长们,眼中都燃烧着昂扬的战意和更加深沉的斗志。
沉甸甸的缴获是底气,最后一颗钉子是目标,而鬼子可能的疯狂报复和重炮威胁,则像一块磨刀石,让新一团的刀刃在接下来的磨砺中变得更加锋利。
新一团这台战争机器,在短暂的补给休整后,即将再次轰鸣着,指向那扼守咽喉的断龙背!
李云龙看着士气高涨的部下,咧嘴一笑,抓起酒壶给自己倒了小半碗地瓜烧,对着地图上“断龙背”三个字,无声地举了举碗,然后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滚入喉中,仿佛点燃了胸中那柄无形的利刃。该磨刀了。